沽水上,十多條錦繡雕樑的樓船漂浮在水面,船簷上的薄紗與宮燈,攏出一團團朦朧模糊的光影。女伎的歌聲清越撩人,隨水逐風,流進周圍人的耳中。相比之下,荷燈上昏黃如豆的燭光,顯得無比渺小。
紀爾嵐看著屬於自己的那盞,漸飄漸遠,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楊戭見她神色寥落,忽然將自己的荷燈交到她手上,說:“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星辰與皓月爭輝的機會雖然渺茫,但好在,你可以有很多這樣的機會。”
紀爾嵐看看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又低頭看看手中的荷燈,壓抑的心情突然之間潰散無蹤。她笑道:“你說的對。”
她走上前,將楊戭這盞荷燈也放入沽水,見它搖搖晃晃的向前,很快趕上了之前那盞,兩盞燈撞在一起,加之水中倒映的光影,頓時燦然生輝。
程瀟瀟與方清雪已經在另一處放好了燈,轉眼見紀爾嵐和一個男子站在一起。方清雪不由奇怪道:“那個人,是誰?”
程瀟瀟皺了皺眉:“不知道,不過,看那人身姿挺拔,氣質出眾,咱們過去將爾嵐拉回來吧!萬一爾嵐被人迷了心竅,渡王爺要怎麼辦啊?”
方清雪打趣道:“你對渡王爺不是也心存愛慕來著?怎麼這會不見你有一絲醋意了?”
“這滿京城的小娘子,哪個不對渡王存著些心思。難道你不覺得渡王爺是個頂好頂好的?”
程瀟瀟‘嘁’了一聲,說道:“不過,能配得上渡王爺的就少之又少啦!好在咱們爾嵐就能配得上,我看好她!”
方清雪看著她嘻嘻一笑:“我也這麼覺得。”
兩人嘴上說的輕鬆,卻滿面遲疑的走上前,可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紀爾嵐笑著朝遠處招呼道:“舅舅!”
秦城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外甥女,連忙過來與她說話。他身邊站著的幾個青年男子,也在這時回頭往這邊看來。
紀爾嵐目光一掃,面色陡然一僵。
彷彿一股涼意從頭頂灌入,一寸寸流動,侵佔了她每條神經……
夜風忽來,捲起她的衣袖裙襬,吹的她額間冷汗驟然生涼。她看見洪晏垂眸與他人笑談,看見他隨意自然的轉過頭來,看見他望過來時詫異不解的目光……
周圍的聲音在耳邊隆隆作響,但她無知無覺,只隔著無數過往的幻影看向遠處那個修長清潤的身影。
圍著她周圍的幾個人都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面色煞白的呆怔住了,都疑惑的順著她的目光往遠處望過去,楊戭卻上前一步,引開了眾人的注意力,對紀爾嵐說道:“認錯人了?”
視線被遮擋,紀爾嵐眼中的倒影,變成了楊戭的面容。她攥了攥滿是汗水的手心,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說:“是……我認錯人了……”
秦城狐疑的看著站在紀爾嵐面前的男子,覺得不妥,便說道:“爾嵐,天色不早,你也該早些回府了。”
“嗯,我這就回去。”紀爾嵐沒有再去看那個人,垂著眼眸乾淨利落的轉身。
楊戭看著她緊繃的脊背,回身往洪晏的方向看去,見那人姿容絕美,風華無雙,比之燕家的幾位美公子也是絲毫不遜色的,沽水邊有不少女子都在偷偷打量這人。然而,他卻並不覺得紀爾嵐是因為這人的容貌而失態的。
當初見到燕暻時,紀爾嵐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回去的路上,紀爾嵐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讓程瀟瀟和方清雪都有些不安。程瀟瀟問:“爾嵐,你……真的沒事?”
紀爾嵐勉強笑了笑,搖頭道:“沒事。”
方清雪猶豫著問道:“你認錯了什麼人?為什麼你當時的臉色那麼差?”
紀爾嵐沉默片刻,說:“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紀爾嵐說了這一句,才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重新歸了位,她實在沒有必要為了洪晏生出這麼大的反應。在她心裡,洪晏的確是一個已經死了的靈魂,而他這個人,也會在不久的將來,死在自己的手上!
程瀟瀟倒吸了一口涼氣,恍然道:“怪不得你臉色那麼差,要是我看到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站在我面前,我也要嚇死了!”
方清雪連連點頭,卻有些害怕的不敢再說此事,轉而說起了別的話題:“對了,方才去沽水之前,我好像看見宋瑤仙同渡王爺站在一起……看來,宋家和燕家已經開始爭奪渡王妃的位置了,爾嵐,你心裡有沒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