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澤命人將馬車停在離這間小院最近的角門處,卻也無法避免有不少人都看見渡王親自抱著紀爾嵐一同上了馬車。前院席間的眾人大多在慣常浸淫多年,此時已經透過各自的渠道知曉了這個訊息。因此看向紀成霖的目光不禁有些異樣。
紀成霖被莫名的氣氛所籠罩,很有些不解,最後還是謝堂前湊過來問了一句:“原來之前京中傳言渡王爺與令嬡相熟是真的?”
這一句‘相熟’表達的十分隱晦,但堂堂王爺與妙齡少女關係親近相熟,怎麼也不能算是正常了。
紀成霖被問的有些摸不著頭腦,雖然紀爾嵐是與渡王有過幾回接觸,但‘相熟’一事,他真不知道。正要回問一句怎麼回事,一名小廝突然上前躬身稟告道:“紀大人,王爺有情。”
一時間周身一靜,好奇探究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望過來,紀成霖只覺得後背都刺癢癢的。他頂著滿腦子疑惑,趕緊跟謝堂前告了聲罪,跟著那小廝出燕府去了。
這廂暮葉和月息見王爺臉色黑如鍋底,直接將紀爾嵐抱上了馬車,對視一眼,誰也不敢擅自登上王爺的車駕,反正有王爺照看,姑娘也不會出什麼岔子,便很是自覺的上了後面的小馬車。
紀爾嵐見自己的丫頭居然如此之慫,不由哭笑不得。而楊戭上了馬車仍舊原樣將她橫抱著,似乎沒有將她放下的意思,她只好說道:“王爺,將我放下,我已經沒事了。”
楊戭冷笑一聲:“沒事?”他猛地將她身上的大氅一掀,好不避諱的去看她的左腿。雖然腿上的黑氣已經逐漸退卻,但黑色紋路分佈不均深淺不一,看上去像是一條條詭異盤繞的花紋,十分可怖。再加上她腳上凝固的毒血和腿上的箭傷和刀傷,幾乎慘不忍睹。
“這叫沒事?!”石室中光線昏暗,楊戭雖然知道紀爾嵐傷的不輕,卻也沒有現在看的這般真切。即便他身為男人,若受了這樣的罪,也要皺一皺眉。她卻風輕雲淡的說自己沒事?!
“我,我……”紀爾嵐嘴角抽了抽,即便她是重生之人,並不真的是未經人事的少女,什麼都不懂,可此情此景仍舊讓她紅透臉頰,甚至脖頸都染上了淡淡的粉暈。雖然是條慘不忍睹的腿,沒甚看頭,可也畢竟是她的腿啊……之前為了保命,她還將褲腿都用刀劃開了,此時整條腿都暴露在楊戭的目光之下……
她愣怔片刻,很慫包的伸手扯過大氅重新將自己蓋住,小聲說道:“既然毒已經解了,刀箭之傷將養將養便能恢復如初,本來就沒什麼事了啊……”
楊戭被她氣的青筋暴跳,連話也不說了,乾脆將目光扭向窗外。卻仍舊沒有將她放下的意思,似乎是怕動來動去牽動她傷口疼痛。
紀爾嵐不知楊戭哪來的火氣,卻也領他的情。對方以王爺之尊對她這般照料,她怎麼也得表示表示。想了想,便懇切說道:“多謝王爺相救。”
楊戭頭也不回,冷笑道:“你若真覺得我能來救你,便不會想著自殘保命。”
紀爾嵐被他堵得沒話說,突然想起他出現在石室時說的那一句‘你就對我這麼沒信心?’。不禁恍然大悟,原來這人是覺得被傷了自尊了?她探頭看看楊戭的臉色,好脾氣的解釋道:“我沒有不信王爺,只是燕家人卑鄙無恥至極,萬一想辦法絆住了王爺的腳,沒法脫身,我總要留著一條命才是……燕家權勢滔天,王爺還是要顧念大局的,怎麼能輕易與其翻臉。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怪王爺的。”
她區區一女子,兩人也只是合作的關係,如何能讓對方因為救她而不顧朝局。她從來不求別人將她看的多重,她也不願承那樣的情義,她的事,她心裡有數,自己能解決何須求人。欠債好還,人情卻難。
楊戭回頭瞪著她:“你倒是懂事!”
“是,是啊……大局為重……”紀爾嵐咧嘴笑了笑,總覺得他語氣不太對,
楊戭目光幽深彷彿要看到她骨子裡去:“難道,你就從來沒希望過,會有人會為了保住你而不惜一切嗎?”
紀爾嵐一怔。有過,前世她受劉菱百般欺辱的時候,受燕家的一群寡婦死命算計的時候,受燕凌傾紀如珺設計陷害的時候,都曾希望過。但最終結果,血淋淋冷冰冰。她說:“凡事還是靠自己來的踏實些,王爺這些年來,難道不是如此想,如此做的嗎?”
楊戭重新將頭扭到一邊,沒有答話。
紀爾嵐看他神色,似乎情緒不太好,而她自己也突然倍感疲憊,索性沉默下來。想必是楊戭吩咐過的,馬車行走的十分平穩,一絲顛簸都無。她有些睏倦,不知不覺合上了眼皮,感覺腦袋有些發暈。
楊戭感覺到臂彎中的人縮了縮,便看過去。見她微皺著眉,臉色越發沉了下來。石室陰暗滲涼,她畢竟是個女子,身體底子再好,著了寒氣也坑不住這麼傷痛交加的折騰。方才心底存著事,一口氣撐著還有精神,此時鬆了勁兒,便不大好了。
他不由將手臂緊了緊,心中估摸著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