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沒想到她連半句辯解的話都沒有,直接問到她的決定,一時有些難以啟齒。可轉念想到對方一向覺得自己不該插手他們的‘大事’,覺得自尊受到了傷害。她垂了垂眼皮,說道:“爾嵐,我知道,有些事情你無法選擇,但,你得為昀哥兒跟融哥兒想一想。”
無法選擇的事,自然是紀天姀口中說的,紀爾嵐揹負著父母的血仇。
紀爾嵐沒什麼心情解釋,更何況她此時對親生父母的情形知道的也並不多。便開口應道:“所以呢?”
秦氏覺得自己的話似乎說的夠明白了,她皺眉道:“爾嵐,你已經明白了不是嗎?你不要逼阿孃說出狠絕的話。”
紀爾嵐忽的輕笑出來,說道:“您不必繞彎子,爾嵐只是想讓您確切的說出想說的話。”
秦氏看向紀爾嵐的雙眼,覺得那雙眼眸雖然異常平靜,卻像是冷冷逼視著她。她挪開目光,咬牙說道:“我希望你能離開。”
短短七個字,極冷漠的七個字。甚至沒有稱謂,只有平淡的你我二字。足以說明,從今往後她們只是路人。
屋子裡一時靜默的可怕,秦氏覺得自己的呼吸已經放的很慢,卻仍舊覺得粗重。她不敢再去看紀爾嵐,只覺得那雙明亮的雙眸中定然隱含著冰寒的火焰,只要她一妄動,便要跳出來將她焚燒殆盡。
半晌,秦氏聽見紀爾嵐吐出一個字:好。
秦氏驚詫抬頭,紀爾嵐已經起身走到門口,只有一個背影。她心底猛然升起一股恐慌,出口喚道:“爾嵐!”
紀爾嵐的腳步頓住,聲線無波無瀾:“五天之內,我會離開這裡。”
秦氏想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可她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覺得自己無論怎麼說,都已經沒有必要了。她捏住帕子的手有些發抖,說:“爾嵐,你父親那裡……我希望你能親自去給一個解釋。”
紀爾嵐背影輕輕一顫……秦氏,還真是將她利用的徹底。她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去,暮春幾個都守在門口,見她進了自己的書房,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秦氏緊跟著從屋裡走出來,甚至覺得自己不敢抬頭看幾個婢女的神情,她腳下不停出了空山小築,幾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紀爾嵐獨自在書房呆了一夜,清晨才提劍走出來。
院子裡靠著牆壁生長的梔子花樹兩三棵,還有樹下的石桌石凳,在清晨的輝光之下,尤顯愜意舒爽,像極了繁華熱鬧中一處與世隔絕之地。紀爾嵐覺得這樣的感覺也不錯,反正世間萬千繁華,最後也都會落得一片孤零。
青空之下,薄淡的香氣中,她手中的劍寒光凜冽。
楊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院子的角落出,看著紀爾嵐的身影與長劍的寒光合到一處,又同那些飄落的雪白花雨捲到一起,長劍不時發出清空悅耳的金鳴之聲,彷彿要將眼前朦朧不散的霧靄狠狠割裂。
他輕輕出聲喚道:“爾嵐,你還有我。”
紀爾嵐身形微緩,卻沒有停下,她的眼睛睜的有些發酸,脹痛。被劍氣捲起的漫天花雨愈發模糊,終於,一滴眼淚順著她揮舞見劍尖滑出,落入滾滾紅塵之中,消失不見了。
樹影在漸盛的陽光下斑駁起來,與那些殘損的梔子花瓣落在一處,更顯凌亂。紀爾嵐緩緩收住劍勢,雙眸已經恢復了以往的明淨。楊戭走過來幫她拂散肩頭的細塵,說:“你無需絲蘿依喬木,因為你本身就比許許多多的人更強大。即便是孤身一人,我也信你不會輸。何況,你還有我。我會幫你,也會信你。”
紀爾嵐揚起頭看他,只覺得心湖之中湧起了無窮無盡的酸澀,她咬住下唇,目光停在對方的面容上。看見他眼眸之中,是那種狂濤怒浪也無法拍散的堅定和認可。紀爾嵐那顆封存已久的心,突然在這一刻崩裂出一絲縫隙,堅硬的外殼一點點被風化,被融解。
然而也只是一瞬,她收回自己的目光,將那些不知名的情感掩飾掉,說道:“多謝你。”
……
一眨眼,紀爾嵐的身世一陣風似的傳遍了京城大街小巷,甚至連秦氏當年如何將紀爾嵐抱回府中的細節都一清二楚。紀成霖尚未明白紀爾嵐為何要與他辭別出府,這下才恍然驚覺,原來這一切竟然是秦氏主動為之。他下衙回到府中,大步進了正院,幾乎一腳將臥房的門扇踢掉:“蠢婦!無知蠢婦!”
秦氏愕然的看著他,然後是屈辱!“老爺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