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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金天曜:陰謀

有小城,處北地西隅,龍山東麓,陽炎天神創世紀,率瑞獸先民奮伐鬼魅異獸,擒鬼王,縛於城中,怒斥其罪,時天崩地裂,火石迸發,終以火焚滅之,天神昭告天下,自此惡邪漸消,天下趨平,是為斥邪之城——《斥邪城志》。

北地的寒冬,鵝毛大雪紛飛不絕,凜冽寒風刺骨難擋。

援軍依舊未至,長風氏的叛軍也因凜冬蟄伏不動。

白雪皚皚的孤城立於山下荒野,彷彿世間太平。

城中的龍驤軍卻仍操練不息,只要雪勢小了,將士們便身披重甲,迎風雪列陣,任冰霜凍結,手握冰冷刀槍,嘶吼著演練殺敵。

李曜知道,鑾河的潰敗,上都的淪陷,如今的孤立無援,前路的兇險未卜,種種局面彷彿這灰濛冰寒的天穹籠著眾人的心神。士氣因此低落,然而每個人的心裡又憋著股難以名狀的勁,幾場惡戰,昔日的同袍手足十有九死,淪陷的土地上親人們生死安危未卜,於是他們更需要用刺骨的冰寒,用奮起的怒吼,用竭盡全力的揮斬,提醒自己,激發自己,去衝破這天的籠罩,挽回兇惡的狂瀾。

李曜因此更覺身負千斤重擔。他是這支哀軍的統帥,他的親人,他的摯愛,他的氏族的尊嚴也盡丟失在故土,而他不能逞快,不能疑慮,他必須保持冷靜和縝密,因他承擔了希冀,並要把希冀帶給眾人。

兩個孩子自發地和軍士們一同在校場上習武。風雪吹打著他們弱小的身軀,冰霜結在了他們的眼瞼,臉頰和棉衣皮甲上,但他們竟也咬牙堅持著,以至臉色凍得發青,嘴唇皸裂出血,手掌凍瘡紅腫,都沒有退卻。他們本是尚幼的孩子,是皇宮裡眾人侍奉追捧的皇子女,李曜屢次不忍,要叫他們回去,但轉念又止住,這是李氏皇族存續的血脈,在氏族多舛的當下,他們該是要長成不懼兇惡,堅勇不屈的。

李煜已凍得全身僵住,凜冽的風雪不斷灌入他的口鼻,令他呼吸緊促,頭腦昏眩。但他緊握住刀,一次次向對面的夏侯鐸劈斬揮刺。他在斥邪已有些時日,知道軍中不比深宮,雖他在這裡尚有至高的名號,可軍中的將士都是鐵甲在身的武人,平日不拘於冗雜的禮數,性情中更是尚武,所以他們敬畏他的王叔遠甚於“皇帝”的名號。

李煜因此不敢懈怠,可他雖盡了全力,身形招式卻總是遲緩走樣,劈落的力道也越來越無力。此時面前陪練的夏侯鐸不時轉頭看向軍陣,這個桀驁的少年本可以跟軍士們一樣正經操練的,卻只能在此像個木偶陪他“玩耍”,臉上顯出不耐煩的神色。

李煜見了更覺得慚愧慌張,他側目看不遠處的妹妹,李霓正在璆鳴的注目下執弓搭箭,她用力拉弓,可手都拉得顫了還只能半張,隨即弦松箭離,羽箭連箭靶的位置都沒有到便落到了地上。

李煜看得分神,跨出的步子一滑,整個身形向前衝去,手中的刀偏離了既定的軌跡,卻再也收不住,夏侯鐸只得往一旁撤步,李煜撲了空失去重心,又俯身前衝了兩步,刀丟了出去,整個人趴在了冷硬溼濘的地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李曜遠遠見了,急要上前,跨出一步,卻又再次止住。

夏侯鐸已上前攙起了李煜。站起身的李煜佝僂著背,抬頭見到夏侯鐸慌張又不滿的眼神,顧不得疼痛,只是不好意思地笑,“對不起,我總做不好。”

只比他大兩歲的夏侯鐸“唉”得一嘆,去揀了刀,遞還李煜,說:“吾皇,還是不要練了吧,我攙你回去。”這已比李煜高大許多的少年聲音沙啞,語氣冷硬。

“那……就不練了,你自去吧,不用管我。”

夏侯鐸也不多言,拱手一施禮,悻然轉身而去。

李煜落寞地轉過身,見李霓和璆鳴已到跟前,她們伸手撫拍他摔得髒褶的衣袍。

“這些武人真是沒禮數!吾皇,身上可有礙?雪天不便,你們本不必出來的,回去吧。”璆鳴收起兩人手裡的刀和弓安撫道。

“煜兒,疼嗎?”李霓柔聲地問他。

李煜見往日嬌嫩秀妍的妹妹臉色蒼白,臉上身上被風雪打溼,唇上亦裂了口子,清澈的雙眸裡蒙著層晶瑩的淚水,心疼地看他。

“沒事沒事,”李煜頓覺心中一暖,苦笑著連連擺手,“霓兒,我真是沒用,怎麼也做不好,不像我們李氏的族人。”

李煜便覺自己的手被李霓一雙同樣冰冷的小手裹住,淚眼的李霓嘴角牽出淡淡的笑,“煜兒,我也一樣,可是你別這樣說,我想我們只是還小,可我們就是李氏的後代,是金龍的子嗣呀,我們要勇敢,母后和父皇看著我們呢,不要讓他們失望。”

李煜聽了只覺鼻子一酸,眼裡泛上澀澀水霧,“嗯!”他用力地點頭,爾後側首,不讓淚水流出來,也不想讓霓兒見到他的脆弱。

模糊的視線裡,他見到遠處的夏侯鐸正昂首和高他兩頭的夏侯鋋爭辯著什麼,隨後夏侯鋋猛揚起手掌,竟一掌將他弟弟扇倒在地。夏侯鐸捂著一側臉頰站起來,扭頭看向他們,神色似含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