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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羽夙翾飛:華貴

路邊簇立的金甲衛兵將熙攘的城民隔在兩旁。李曜騎馬行於皇駕的前面,絕塵穩健的步伐踢踏作響。他的面前,是兩列擎著旌旗的騎兵。為首的玄黑旌旗之上是遨遊雲際的金龍,其後的絳紅旗上是羽夙浴火的鳳凰。

李曜忽然有種錯覺,眼前的景象彷彿多年以前他尚年少,隨著兄長皇太子李曦駕臨淳越迎娶郡主羽夙瑾瑤,又仿若是當年他護送武宗李焱的侄女、親王李烈的女兒——公主李昀遠嫁淳越先王。那時,他的氏族尚高居九地至尊之位,他身為皇子亦受世人崇敬,有著無上榮耀。然而世事變遷竟如此無情劇烈,故人都已不在,而今還是這個位置,這面旌旗,這番場面,卻只剩他的孤影和他身後氏族僅存無處依避的孱弱血脈,即使今日如此場面也全憑他人擺佈。想到此,他的心中又不禁生出股悲涼。

但根植於他心中的身為皇族的尊嚴立即驅散了雜念。李氏皇族是天賦之權,而今面對危難,他必須要力挽狂瀾,奪回原有的一切,以慰先祖之靈,保金龍血脈的傳承,救九地身陷水火的子民。

朝凰城內街道兩旁高臺瓊樓林立,房屋鱗次櫛比,長街與水道縱橫,路上人群熙攘,水上船行不止。許多人身著錦衣繡袍,素服的人也往往整潔得體,一副南境繁盛之像,富庶又較往年更盛。

簇擁在路旁的全未感受到戰火而身處這天上人間的城民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過當看到安跨在雪白駿馬上,氣宇軒昂,著一襲腰間的龍首不怒自威的玄金明光鎧,在陽光照耀下沉定深邃又散發光芒的李氏親王,他們又都屏氣凝神,不敢多言了。李曜能想到多年前他兩次代表皇族來到這裡,帶來的都是皇帝和封王的聯姻,而這一次,天下皆知李氏被長風氏趕下了帝俊的龍座,慘遭血洗,人們必定充滿疑慮與揣測。

因此他愈加挺直身軀,紅色的瞳仁摯烈如炬。他要讓人們看到自己,讓他們看到即使處於落敗局面李氏仍奮勇勃發,還有年紀雖小但血脈正統名正言順的皇帝,羽夙王族盛況接駕,如此又有誰會認定他們不能反敗為勝重歸巔峰呢?

“先皇們對我們有恩,沒有皇帝就沒有今日的淳越啊!吾皇萬歲,吾皇聖安!”人群中一位老者動情地高呼,爾後拜伏於馬車旁。其他人有些被感染的,或也跪下或躬身立著,紛紛跟著高呼“吾皇萬歲”。街面上一時沸沸揚揚,儼然回到了十幾年前那一場皇儲親臨。李曜的心裡不禁灼熱不已,長久以來的沉重陰霾得以驅散,至少是在此刻。

在人群夾道中行進良久,道路的前方,朝凰城的中心,淳越王宮映入視線。這是座建在湖泊之上的宮殿,即使是李曜,即使已是再次見到,仍不禁為之一震。

一百多年前擴建朝凰城,皇帝和淳越王集結役工十數萬,召盡九地能工巧匠,耗時二十年,幾乎重建了一座城。城中央的這座琉璃宮從填湖興建,到完成最後一道雕琢,同樣耗費二十年,奢華之度竟出於帝俊皇宮之上。由此更可見,淳越羽夙王九地次尊的地位。

湖光之上,宮牆之內,王宮的上方彷彿籠著一層熠熠霞光,露出高牆的樓宇遠遠望去斑斕輝煌。這霞光與輝煌,源於樓宇屋頂,盡鋪金色琉璃瓦。屋脊上又以金綠為主色,以琉璃精塑鳳凰、金龍、飛馬、角犀等各式瑞獸,或翹首盎然,或翱翔奔騰,脊簷上再繪以彩色祥雲、日月、水火紋章,更顯得熠熠生輝,栩栩如生。此外宮內屋簷下,皆懸琉璃燈盞,紅牆上都綴以圓形琉璃制的精美圖紋。

於憑欄和石磚上雕琢了萬隻彩色琉璃鳥的寬闊的湖上長廊透過,來到高佇的宮門之前,車馬停下。李曜下了馬,李煜、李霓再被請下車駕,李煣等已在車前等候。

“吾皇,長公主,這裡啊就是你們的家,恭迎你們回家!”李煣說完,兩手分別牽住李煜和李霓的手,轉身走進宮門,羽夙寰翔跟在後面,其餘綿長隊仗在身後跟隨。

如今的太王太妃已不再是李曜兒時印象中那位英姿絕代、精明強幹的王妃,也不是後來那位朱顏鶴髮精神矍鑠的長者了,老來喪子的她已然蒼老許多,她的脊背明顯佝僂,步履已顯蹣跚,而身後的幼王稚嫩得幾乎跟不上大人的腳步。

王宮大殿的金瓦彩獸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璀璨耀眼,李煜在眾人的簇擁下正走上大殿高高的白玉石臺階。李曜在其身後無意間側目,看見側後方的不遠處,青衫的南宮鳴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以及投向前方的冷峻目光,剛得以驅散的陰霾又籠上了心頭。

㻬琈殿,殿堂內的高階之上,流金溢彩的憑欄間,兩旁各矗立著振翅而翔的鳳凰金像,中間是九地次尊、南境最高權位者的鳳榻。

皇帝由李煣引著,走上臺階,高坐於鳳榻之上,李曜挎劍立於一旁。另一側增設一榻,由李煣攜著羽夙寰翔坐著。

其餘貴族官員在寬廣的殿堂內面向王榻分列正坐。身著甲冑挎著刀劍的殿前侍衛列於殿堂兩側。

眾人各自就位,再次伏身朝拜新皇。

待朝拜完畢,李煜忽然起身走下王榻,李曜跟在他身後,兩人轉而面向李煣和羽夙寰翔,單膝伏身跪了下來。

殿內立時一片譁然。

“吾皇快起,曜王快起!”李煣慌忙上前俯身扶住皇帝,“折殺我等了!”

兩人沒有起身,李煜的模樣和嗓音都難脫稚氣,但此時盡力大聲地說話,以使在大殿內的所有人聽到。這是李曜與李煣於整個冬季書信往來商議的結果,並由李曜教李煜多次演練,他一開口,殿內又寂靜無聲。

“淳越王弟,老太君,扶桑之地長風賊子犯上作亂,大逆不道,對帝俊子民燒殺擄掠,更血洗皇城,弒殺皇族,先皇和先皇后以身殉國,我李氏一族和眾多羽夙族裔慘被殺滅。朕懇請羽夙王傾淳越之力,儘快與帝俊衛軍共剿叛賊,雪親族之恨,救吾之子民!”

李煜聲音明亮有力,他話音一落,階下再次喧譁起來,有人被感染而泣,更多的人驚歎議論。

“吾皇啊,”李煣顫著手說,“自從上都被賊人所佔,老身日日心急如焚,寢食難安吶!保家衛國出兵打仗本就是淳越該做的,何須吾皇、曜王如此啊,快快不要再折殺我等了!”言畢扶起了他們,又將李煜送回王榻。

“吾王,太王太妃!”階下一副沙啞的嗓音竭力喊道,是削瘦的胸字首鶴紋紅服的閭丘氏老臣閭丘風,躬身拱手諫言,“皇族和羽夙王族本是血脈相承,帝俊和淳越數百年來生死相依,如今皇城淪陷,所謂唇亡齒寒,長風賊子必對淳越下同樣的毒手啊!這叛軍賊子神人共憤,我控鶴軍應當迅速出兵,征伐逆賊,勤皇正道啊!”

“是啊,是啊……”

“臣附議!”

“老臣也附議,求吾王與太王太妃急頒敕令!”

一班老臣紛紛站起身躬身拱手請命。如今只有這些老臣尚為王朝殫心竭慮。

“老太君,”然而最該說話的人卻一直不露聲色,李曜深感此人城府之深,跨出一步再向李煣拱手說,“淳越控鶴軍徘徊於兩地交界已逾一年,卻遲遲未與龍驤軍匯兵合擊,還請淳越王與老太君嚴令出戰!”

“帝俊現在還有多少兵力?”有青壯者高聲問。

李曜轉身如實回答:“斥邪尚有龍驤精銳近萬,斥邪西南數州戍衛軍數千,另有五百鐵騎在敵後遊襲。”

殿內再次譁然。

“帝俊泱泱之地,十數萬玄金鐵甲,如今只剩得孤軍孤城,如果控鶴軍冒然出擊,遭遇敗局,身後淳越之地就完全暴露在扶桑鐵蹄下,到時豈不無可挽回!”那人立時質詢。李曜目不斜視,余光中卻見南宮鳴依然紋絲不動。

“是啊,是啊。”

“昆吾、都廣等地必然也是如此考慮啊。”

更多人跟著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