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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南宮璟琰:病入膏肓

連日忐忑難安的少年璟琰一襲鸞紋青衫,急匆匆去往李霓的寢殿。

數十天裡他傳了許多次口信,也親自登門看望,但霓兒都不願見他。

他明白她的心情。他甚至在心裡也埋怨養育他的父親——這個如今不僅在淳越之地也在九地掌領至高權勢的威嚴冷峻的父親,沒有在皇族危亡的時候竭慮救駕。他也知道父親有著另一番心思,先前皇族被叛賊攻殺圍困時父親就抗命遲遲不援,他就有所覺察了。

可儘管他覺得這樣不對,是父親有所偏失有了僭越綱常的想法,但這一切他無法控制,連影響都不行。他的父親自他記事以來只在空暇時關心他的騎射武藝和讀書是否精進,絕不會給他一點對時局乃至對父親本人評述建議的機會,他也絕不敢提及。他的父親像一座巍峨冰山,而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世和在府中尷尬的地位——父親至今未娶,他是在剛出生不久被他抱回府中,宣稱是和一個至今無人知曉的地位卑微的女子生下的私生子。

但他總是南宮氏的子嗣,是權臣南宮鳴的兒子,霓兒因此會討厭他,見一面也不願,他再暗自焦急,也只有無奈接受。

他只想她早日康復,不要沉浸在悲傷之中,他想或許時間久了,她會慢慢緩和,願意理他,他也聽聞前段時日霓兒確實漸漸恢復了,可突如其來的訊息令他震驚悲痛,霓兒病危了。那個宛如仙子般清麗脫俗,亭亭玉立,莞爾嬌柔又單純可愛的女孩竟然就要失去了鮮活的生命。難道天神是覺得給了這女孩太多世人難以承受的美好嗎?

南宮璟琰心思混亂,腳步匆匆。哀傷之餘,他能感到看似平靜的琉璃宮內,驚慌的驚慌,哀傷的哀傷,沉寂的沉寂。

將要十五歲的他已能看懂。這一次,皇族只剩下一個少年皇帝。昆吾和都廣的兩支李,一支被舊朝叛王剿殺,一支仍蝸居西南毫無作為。於是在人們眼中,輝煌的李氏已然徹底崩塌了,這樣慘烈的結局,對支離破碎,難以預知未來的混亂九地,猶如轟然而至又一記炸雷,驚得朝野沸騰,人心惶惶,更讓李和羽夙氏尚存的人們岌岌可危。

太王太妃因哀傷而病,已多日不理淳越事,雖然控鶴軍收復上都,但人們皆知如今統領控鶴的是已不再受羽夙頤指的南宮氏。於是羽夙血脈與倚靠李跟羽夙兩族的王朝旁系貴族哀聲一片,人們本期望太王太妃可以站出來成為堅實的後盾,可她委實老了。國殤之後,還能依賴誰延續他們的榮華?

暗流卻在湧動。哪怕只在這朝凰城中,也有許許多多銳利如虎狼的目光在陰暗處眈眈而視。連日來府中人來人往,氣氛沉寂卻緊繃,南宮璟琰自小在這種壓抑的沉寂中成長,雖未捲入暗流,但他感受得到。

如此再想到霓兒,這個彷彿生活在野獸們狠惡的目光下,隨時面臨危險的女孩,南宮璟琰的心裡便為之一陣疼痛,也奮起一股要保護她的強烈衝動。

他這樣思慮著,不自覺地捏緊拳頭匆忙而行,已來到霓兒的寢殿。

他在霓兒的殿門外聞得一片哭聲,止住腳步,迴避到角落裡。太王太妃悲泣著被人攙扶出來,幾位御醫在她面前跪地搗頭,隨後她被攙上轎輦後離開。

他衝到門前,是憔悴萬分的璆鳴,滿眼紅腫悲傷。

“她?……”璟琰滿面倉皇。

璆鳴失神冷冷看他,沒有回應。

璟琰壓低了聲音,即焦灼又無奈地說:“只是出了趟宮,究竟怎麼會這樣!”

璆鳴照舊看著他沒有回他。

“求你讓我看看她吧!”璟琰央求道。

璆鳴卻向他伸出手,遞給了他一樣東西。璟琰低頭一看,是個精良高古的扳指。

“她買來送給你的。”璆鳴淡漠地說。他接過扳指,璆鳴兀自轉身進門,沒有關門。璟琰匆忙跟進了門。

臥在床榻上的霓兒已然換上了素衣,她的面色卻比素衣更蒼白,已全然沒了往日的靈動。

她雙目緊閉,虛弱得幾無氣息,惟眼角處還有淚痕,仿如生命即刻要流逝殫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