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英雄樓乃是關中劍派的弟子開辦的大型酒樓,共分三層,第一層擺桌七十二,乃是供應普通百姓日常飲食的窮人席。第二層擺桌三十六,裝潢富麗堂皇,乃是供應富家子弟飲酒作樂的富人席。第三層一十八處雅座,裝潢典雅樸素,佔地寬廣,環境寧靜,乃是供來來往往的江湖高手飲酒暢談之所,若無引見,便是富甲天下之輩也難以在這裡立足片刻。
今日第三層的所有雅座均空無一人,只餘天字第一席坐了段存厚等人。
當四個人坐定以後,段存厚看了看四周,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方夢菁看在眼裡,輕聲道:「段大俠,歐陽長老方才跟我說,英雄樓三層雅座全部清空,不會有人打擾我們。」
「如此最好。」段存厚伸出長不及兩尺的手臂,費力地為彭無望,紅天俠和方夢菁各添上一杯酒,沉聲道:「今天我真得很開心,本以為就此葬身崑崙山,沒想到居然撿了條命回來,還能夠看到自己的幾位師弟。更讓人高興的是,天魔居然被自己最小的師弟下手斬殺。一生中最大的心願已經盡數實現,人生到此,夫復何求。來我們幹上一杯。」
此話一出,紅天俠第一個舉杯應和:「好,幹。我紅天俠平生自命英雄,目高於頂。但是對段師兄和彭師弟確是從心裡面的佩服。今天定要乾了這一杯。」
彭無望臉頰微紅,沉聲道:「兩位師兄過獎了,幹!」
三個人爆出一陣快意的笑聲,響亮地將酒盞撞在一起,仰頭痛飲。看到這三個年齡懸殊的師兄弟熱火朝天地推杯換盞,方夢菁的臉上也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轟地一聲,段存厚猛地放下酒杯,長嘆一聲,道:「好了,彭師弟,這裡沒有一個外人,你有什麼委屈,有什麼苦,統統說出來。」
這句話宛若晴天霹靂,將彭無望震在當場。他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張口結舌,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紅天俠有些不解地看著段存厚,問道:「段師兄,這是怎麼回事?彭師弟一直活得開懷痛快,怎會有什麼苦在心中?」
段存厚嘿了一聲,看著將頭緩緩低下來的彭無望,道:「聽說,你根本沒有收服戰神天兵,只是施展了些手段將牠騙到了刀鞘之中。是也不是?」
彭無望沉默了良久,才艱難地點了點頭。
「所以,戰神天兵再次離鞘,第一個要殺的便是你。因為你騙過牠一次,牠必然恨你入骨。」段存厚森然道。
「當真如此?師弟,那你為何還要動用戰神天兵和天魔拼命?那豈非必死無疑?」紅天俠一陣後怕,驚道。
彭無望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道:「不錯,牠本該第一個殺我。」
段存厚嘆了口氣,問道:「師弟,你可知道,牠為什麼不殺你,而去殺天魔紫崑崙。」
彭無望茫然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段存厚抓起酒壺,給自己滿滿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對方夢菁一招手,道:「方姑娘,妳跟他說。」
彭無望和紅天俠同時望向方夢菁。方夢菁苦笑一聲,緩緩為自己斟滿一杯酒,淺飲一口,柔聲道:「彭大哥,我曾經查閱典籍,又和李讀先生作過研究,所以才略知一二。戰神天兵自出世以來,見人殺人,見佛**,卻只有一種人不殺。」
聽到這裡,紅天俠再也忍耐不住,急切地問道:「牠什麼人不殺?」
彭無望的臉色變得一片蠟黃,他已經知道了答案,只感到一陣撕裂肝膽般的心痛。方夢菁看了看紅天俠,慘然道:「戰神天兵,不殺心如死灰,全無生意之人。」
「噹啷」一聲,紅天俠端在手中的酒盞無助地落在地上,摔成碎片。段存厚仰頭將另一碗酒一飲而盡,長嘆一聲,道:「方姑娘,妳接著說。把妳知道的都說出來。」
方夢菁憐憫地看著彭無望,道:「彭大哥,請恕我無禮。自從你從蓮花山回來,你一直愁眉不展,神遊物外。我就猜到蓮花山上你一定遇到了傷心欲絕之事。但是,我仔細想過,蓮花山遇伏的一眾武林高手中除了生還的李讀先生,並無與你交情深厚之輩。唯一能讓你傷心的,應該只有那個神秘莫測的公孫錦,公孫姑娘。」
彭無望聽到公孫錦這三個字,心中宛若被利刃橫穿而過,只感到一陣令人痛不欲生的絞痛。他顫抖地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直直地倒進咽喉之中。
「彭大哥,公孫世家是否已經投靠突厥,公孫姑娘是否是安排突厥高手圍殺神兵盟眾的罪魁禍首。」方夢菁小心地問道。
彭無望嘆息一聲,沉默良久,才沉聲道:「公孫世家已經沒了。公孫錦其實是平南牙帳錦繡公主裝扮而成。」
方夢菁的眼中一陣晶瑩,顫聲接著說道:「而彭大哥你依然喜歡著她?」
彭無望豁然抬起頭,道:「我和錦繡是真心相愛,已經在蓮花山無名谷內海誓山盟,緣定三生。只是,她身為突厥公主,我乃是中原人士,始終不能結合。」
「師弟,你居然喜歡上一個外族女子?」紅天俠驚道。
彭無望沉重地點點頭,輕聲道:「是。」
「好!」段存厚拍案而起,洪聲道,「現在我天朝廣行四海如一之策,我師弟想要娶一個突厥女子又能怎樣。如果突厥可汗不準,嘿,我們師兄弟就去塞外一趟,將那錦繡公主搶回來和師弟成親就是。」
「對啊。既然你們倆情相悅,我們便不在乎做一次惡人。段師兄,我們師兄弟好久沒有一起在江湖上行走了。」紅天俠微笑著說。
二人相視而笑,心懷大暢。方夢菁看在眼裡,心中也有一陣輕鬆和喜悅。
彭無望心情沉重地搖了搖頭,道:「錦繡不會背叛**厥。她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夠率領塞外兵馬攻陷長安。」
「什麼?」段存厚勃然大怒,奮力將酒杯擲在地上,摔得粉碎,「師弟,這種蛇蠍般的惡毒女人,你又為何如此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