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樓號稱江南第一樓,坐落於瘦西湖畔,樓分三層,俯瞰二十四橋秀麗風光,雕樑畫棟,飛簷如翼,樓如臥鳳,東西伸展,庭院如畫,佈局雅緻,甚有風情,自陳朝以來,盛名不衰,乃是古來名妓,風流才子的留戀之所。隋煬帝邀二十四名妓獻藝於陳家磚橋之時,簪花樓共有七女入選,乃為一時之冠。簪花樓自此聲名更盛,成為全國冠蓋雲集之所。上至當朝一品大員,皇親國戚,下至中原最有實力的幫會幫主,儒雅風流的江湖浪子,多匯於此。江南一帶世家大族子弟多以身登簪花樓貴賓閣為平生榮耀之事。所以,簪花樓門檻之高,也是普通百姓所難以想象的,平常百姓,即使身攜萬貫,若是無人引見,想要登樓,也是難上加難。
彭氏兄弟哪裡知道這些,只當這裡是尋常的酒樓,強自鎮定,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剛一進門,就被簪花樓上掌門的夥計攔了下來。其中一個黑臉大漢勉強堆出一臉假笑,道:「對不住,兩位大爺,簪花樓白天只接待貴賓,不接其他平常生意。兩位若無引見,就晚上再來吧。」
彭無懼大怒,濃眉一豎,塌鼻一橫,闊嘴一裂,道:「混帳,你們這不是狗眼看人低麼,以為小爺我沒銀兩?」
那黑臉大漢冷冷一笑,道:「你們是哪裡來的鄉巴佬,怎會不知咱們簪花樓的規矩?初更以前,簪花樓的紅阿姑只為身份尊貴的爺們獻藝,若無引薦,便是你腰纏百萬,也休想踏上簪花樓半步。看你們一個個粗布麻服,灰頭土面,快快滾回家去吧,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髒了咱簪花樓的臺階。」
彭無懼氣得眼冒金星,大罵一聲,掄拳就要打人,卻被彭無望一把拉住。
「三哥,這個混蛋如此無理,待小弟好好教訓他。」彭無懼大聲道。
「四弟,咱們尚有要事,先忍一忍。」彭無望湊到彭無懼耳邊小聲說了一句,然後大步走上前,微微一鞠躬,道:「這位大哥,在下青州彭某攜舍弟到此,不是為了喝花酒,而是為了尋人。」
「尋人?」黑臉大漢眼睛睜得大大的,回頭望了望身邊的幾位手下,幾個人同時放聲大笑,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其中一個連鼻涕眼淚都一起笑了出來。
彭氏兄弟互望一眼,實在不明白他們都在笑些什麼。
「哎呦,哈哈,笑死我了,你們聽聽,這兩個鄉下佬想要到簪花樓尋人,哈哈哈,我在這裡看了十五年的門,還從沒遇到這麼愣的傻小子。哈哈哈!」那個黑臉大漢笑得喘不過氣來,一個勁兒地揉著肚子。
「請問各位笑些什麼?」彭無望奇怪地問。
「我,我笑,笑你傻。也不打聽打聽簪花樓什麼地方,江南第一樓,就算是在這兒做活的廚子都是錦衣裘襖,你們兩個鄉下佬配認識誰?我倒是見過不少想要大白天到這裡渾水摸魚的,但沒想到竟碰上你們這兩個傻子,想出這麼個窮酸理由。啊哈哈,笑死我了。」黑臉大漢的一番說話,更引得簪花樓的一眾夥計狂笑不已。
其中一個活計大笑著說:「喂,你們趁早滾得遠遠的,別在這丟人了,下次來簪花樓再想個好說辭。哈哈!」彭無望大聲道:「喂,兄臺,說話可別這麼過分,咱們兄弟的確是來尋訪一位故人的後代。請你們通融一下。」這兩句話他用獅子喉的心法一口氣噴了出來,聲音洪亮如鍾,頓時把眾人的笑聲壓了下去。那些掌門的夥計頓時收起輕視之心,開始仔仔細細打量兩人。
就在此時,正在招呼一眾貴賓的簪花樓老鴇張鳳娘聽到門前的吵鬧,接著聽到彭無望的吼聲,心知不妥,連忙告罪一聲,急步走出樓來。本來,一些門面上的事情,交給門前的幾個夥計,多半都可以順利辦妥,不會勞動名震江都的妓院大鴇張鳳孃的。但是,今天的情況十分特殊。
因為今日,簪花樓的第一名妓琴仙子蘇婉將要開閣獻藝。這位琴仙子自十三歲出道以來,以一手可令神仙動容的絕美琴曲名震中原,被當之無愧地譽為天下第一琴。凡是聽聞她所作之曲的文人雅士,當朝顯貴無不如醉如痴,神魂顛倒,不知人間何世。傳聞有人無意中聽她調琴試音,如中魔咒,三天三夜死守在簪花樓仙音閣,任人如何打罵,仍不肯寸離,直到三日後蘇婉開閣賜曲,方歡喜放歌去,傳為一時佳話。
可是這位琴仙子的架子卻也不小。每年只在春秋兩季,開閣獻藝兩次,其牠時間一概不言琴曲二字。即使這樣,簪花樓的生意也因為這第一名妓的存在而蒸蒸日上,可謂日近千金。簪花樓的老鴇張鳳姐雖然強悍也不敢稍稍違逆蘇婉半點心意。因為只要蘇婉一不高興,動輒取消獻藝,那些簪花樓勢力非凡的各路貴賓豪客不會責怪於她,往往將一腔怒火洩在張鳳姐身上,令她焦頭爛額。
每年春秋之際,無數腰纏萬貫的豪商巨賈都會早早來到江都預定下簪花樓最好的花閣,靜靜等待一年兩度的獻曲佳期。而在開閣獻藝的當天,簪花樓花閣的位子更加炙手可熱,如果稍加不慎,就會有人因搶奪花閣而大打出手。這更令老鴇張鳳姐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生恐出了一點亂子。
現在離琴仙子蘇婉獻藝之時只剩下小半個時辰,所有貴賓都已經各就各位,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彭無望兄弟出現在門口,還和人大吵大鬧,這叫張鳳姐如何不急。
「吵什麼吵什麼吵什麼!」張鳳姐剛一來到門口就大聲說,「你們這幾個混蛋,知道這是什麼時候,還和人吵?不想活了?」聽到這聲喝罵,剛才耀武揚威的幾個夥計立刻縮頭不言,乖乖地退到了張鳳姐的下手處小心站立。張鳳姐舒了口氣,看了看彭氏兄弟,道:「剛才吵吵嚷嚷要找人的就是你們吧?」
彭氏兄弟互望了一眼,彭無望上前一拱手,道:「大嬸妳好,就是我們要找人。」
本來老老實實站在張鳳姐身後的一群人,剛剛收住笑,現在宛如房倒屋塌一般又笑做了一團。
「大嬸?」張鳳姐本來沒什麼好氣,一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笑了出來。
「看你們土頭土腦,料來算是老實人,想找什麼人,就說給我聽罷,這個簪花樓裡所有人我都認識。」張鳳姐不耐煩地說。
彭無望向她作了個揖,道:「我們要找的人名叫司徒念情,乃是河南道青州司徒氏之女。隋末遭人劫掠為妓,散失在江南一帶,不知道簪花樓可有此人?」
張鳳姐想了想,道:「沒有沒有,我們這裡沒這個人。」
彭無望仍不死心,道:「她可能已經改了名字,不知道......」
「那你有沒有她的畫像啊?」張鳳姐不耐煩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