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腹誹著,又聽北凜徹道:“好了,我不便在此多留,你記住我說的。”
“是。”
兩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後消失,寧姝輕輕舒了口氣,鬆開小木棍,抽回壓在枕頭底下有些發麻的手,翻身平躺。望著素白紗帳,她忽然心緒難寧,這幾天發生的事太多,最初她以為是柺子夥同江湖流氓販賣人口,現在看來,整個事情錯綜複雜,背後牽繫甚廣,超出她的預料,憑她一人之力無法掌控全域性。如今最為棘手的還是那些女孩,短短時間接觸下來,她不得不承認,或許死亡於她們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此刻仍活著的那些心境皆已大變,就算日後得救,怕也無法再回歸原本的家庭之中,過以前那平凡安寧的生活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心裡難過。本是抱著救人的心來的,可惜現在她卻無能為力。還不知這訓練以後會往什麼樣的方向發展,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招拆招了。
迷迷糊糊一夜過去,次日一早,季槐又準時來送飯。寧姝毫不客氣照單全收,吃完過後自覺去妝臺前束髮,一如昨日。季槐站在原地未動,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他著實沒想明白,北凜徹為何會對她如此關注。他跟在北凜徹身邊十年,清楚北凜徹為人,絕不會因美色所行偏頗之事,如今北凜徹卻明令保她,甚至願意為她去得罪尊上,她……到底有何吸引之處?
一束直接的目光覆在背上,寧姝自然知道,也大抵能猜出季槐如此看她的緣故,便置若罔顧,哼著小曲兒將束帶紮緊。直身回看那刻,季槐已經收回目光,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淺笑盈盈,走過去問:“我是直接出去,還是有其他安排?”
“出去。”
“哦,謝了啊。”她揮揮手,推開門。
走廊外無一例外又聚集著昨天那些熟悉面孔,看到寧姝出來,有個少女立即小聲嘀咕:“就是她,最後回來的,笨死了。”
另一個少女嘻嘻笑:“笨才好,笨我們才有活路。”
寧姝撇了撇嘴角,懶得聽她們胡說八道。正想掩住耳朵,發現有熟悉的腳步聲靠攏,她瞬間站直了。那群少女仍舊肆無忌憚嘻嘻哈哈,直到老頭拄著柺杖出現在前面,她們才止住話頭。
老頭的臉色不太好看,眼神在女孩身上掃來掃去,最後落在寧姝身上,滿意地點點頭:“就該像你這樣老實!”
寧姝心裡咯噔一聲,暗道:別了吧,這時候誇我,那不跟把我推去風口浪尖似的?念頭剛起,她頓時感覺到四周有多雙眼睛朝她瞪來,只能心頭一嘆。
老頭又道:“下次要再叫老頭子聽見你們嘰嘰歪歪話多,休怪老頭子勾你們舌頭!”
“……是。”她們怯怯回應。
見她們面露怯色,老頭轉身,抵抵柺杖道:“都過來吧。”
一連七天,老頭的任務不是採菌菇就是採野果,少女們一頭霧水,私下議論四起,卻又沒得出個結論來。寧姝隱隱感覺到即將要出事,只是沒有確鑿的證據,無法證明心中猜測。最後一天採野果,她有心多留了幾個野核桃,鑿碎取仁,用手絹包了,小心翼翼藏進裡衣中。
恰好晉式薇也在附近,她看到寧姝如此舉動,思索片刻,如她一般做了。寧姝知道是她,便沒有避諱,收好後朝她走了過去。此時她們之間的關係越發微妙,幾日前一眾少女裡心思活絡的猜出後面還會有事發生,便趁採摘之時四處籠絡人心。有兩個人曾經找過寧姝,但寧姝不想跟她們這類費盡心思鑽研同伴的人打交道,也就裝傻婉拒。直到晉式薇找上門來,開誠佈公要跟她合作,她才終於鬆口。對於晉式薇,不說十分相信,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的確是所有中最可靠的夥伴。
看到寧姝走來,晉式薇小聲問:“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指指她的胸口。
寧姝搖搖頭:“只是覺得這幾天太安寧了,有備無患吧。”
“也是。”晉式薇不再追問,錯過她朝其他地方走去。寧姝默了默時間,大抵還有半盞茶的空餘,便又去其他地方蒐羅了些耐貯藏的野果。
夜裡回到房間,季槐又端食盤而來。與之前不同,今夜飯菜異常豐盛,八碟八碗,從琉璃櫻桃肉到冰皮蓮花酥,都是寧姝在大酒家裡吃過的頂級美食。寧姝嚥了口唾沫,提箸半晌又放下了,兀自喃喃:“犯人上刑場前都會饜足,所以明天要開始了麼?”
季槐並未回答。
她嘆了口氣,這麼多美食放在以前她早就開動了,只是這次,她委實沒有心情。看向季槐,她輕聲開口:“你吃了麼?”
“……”
寧姝將碗放去他面前:“坐下吃吧。”
季槐啞著嗓子道:“沒毒。”
寧姝微微一愣,隨即撲哧笑:“感情你以為我拿你試毒?我當然知道沒毒,要是有毒,你們這幾天又何必好吃好喝供著我們?錢多了燒的,還是糧食大豐收啊?”見季槐仍舊未動,起身去拉他:“你吃一點,我看餓了再吃。”
季槐拗不過她,加上北凜徹很關注寧姝,萬一她真是以後的主母,現在得罪便說不過去了,於是他道:“稍等,我再去拿碗筷。”走出門去。
再回來時他手裡果然帶了東西,寧姝眼尖,一眼發現除了碗筷他還拿著酒,頓時拊掌笑:“對了,就是這個!”
“嗯?”
寧姝指指酒:“我說差點什麼呢,差它啊。”不待季槐言說,已經奪過他手中酒壺,往小碗裡倒滿。季槐遲疑一瞬,還是由她去了。反正這是最後安逸的一晚,以後再想有這樣的時候,也不知是否還有機會。
寧姝仰頭大口喝酒,喝著喝著,突然就想起司燁來。上次這般肆無忌憚地喝酒還是在清安村,為試探劉康,她不惜將酒蟲讓給他,自己以身犯險。想起當時,她心中頓時湧上一層酸楚,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其實仔細想想,曲風荷已是蓮妃,有這層身份限制,司燁不可能做什麼的。
只是轉念又忍不住琢磨,曲風荷好端端蓮妃不做,還趁此相邀,肯定有其他心思的。不知道他們當時聊了些什麼,她看不到司燁的臉,只知道曲風荷對他笑,還去抱他。就算他當時推開,也有可能是看到其他人在,避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