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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終究斷了舊情

幾天後,大鎖的表姐就收到了大鎖的信。這一回,郵遞員特意核實了一下表姐的姓名,然後一邊把信交給表姐,一邊囑咐道:“這封信是寄給你的,但不是寫給你的,他要你轉交給什麼人的。”

表姐一聽,驚訝地問:“咦,你怎麼知道的?”

郵遞員說:“這信封上寫得清清楚楚,還加了括弧的,要你‘務必轉交’,就是一定要轉交的意思。因為這是部隊的來信,我們要格外地負責任。”

“哦,我明白了。”表姐對郵遞員說的“明白”,其實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大鎖一定知道我把他上次寫給香玉的信截留了,所以這次才要我“一定要轉交”。好你個李大鎖,還要我一定轉交——你就等著吧,我要先看看你回頭了沒有……

表姐一邊想著,一邊匆忙地又一次去了姨侄家。姨侄開啟信封一看,原來裡面裝著兩封信。顯然,一封是寫給香玉,另一封是特意寫給表姐的。

原來,大鎖給香玉寫好了信,拿過信封準備寫地址時,忽然皺起了眉頭:這封信到底該怎麼寄?如果還是讓表姐轉交,怕香玉十有八九收不到了。他決定到附近的郵局,買一個普通的信封——直接寄給香玉,下面寄信人的地址,隨便寫上某某省某某縣某某公社……他忽又想起來了,信封上蓋的那郵戳是瞞不了人的啊。算了,還是不能冒這個險:萬一引起什麼人懷疑而被截留再拆開……那麻煩可就大了。最終,他不得不把信再次寄給表姐。於是,他特意給表姐寫了一封信——

表姐:

我幾天前回到了老家。我本來是一定要去看看您的。可沒想到,我剛回到家的第三天早上,就接到部隊發來的加急電報,要我立即返回部隊。具體原因我不便說,這是紀律。

表姐,當你知道我又給香玉寫信,並且聽到我對她說了什麼話時,你可能又要生我的氣了。請你一定先忍一忍,把我對你說的話聽完,然後,隨你怎麼處置我,好嗎?

表姐,我這次回來,雖然跟香玉照了兩次面,但幾乎沒有什麼交流——我們那裡姓夏和姓李兩大家族的矛盾,你一定是知道的。不過,我們雖然沒說什麼話,但我覺得她應該明白我的心思。我剛到部隊,她就給我寫信,說她不想跟傻子離。其一,如果離了,傻子一個人無家可歸,她挺可憐他,她下不了這個狠心;其二,如果離了,傻子走了,孩子會纏著她去找傻子爹。而現在又不能對孩子吐露真相,因為孩子太小,根本不懂事。其三,香玉和你想到一起去了,她擔心跟傻子離了婚再跟我結婚,怕影響我的前途。

表姐,香玉跟我說的都是心裡話,又說的是那樣的誠懇。既然如此,我也得對人家做到仁至義盡啦。我把我的想法對她說了,盡了我的心,盡了我的責任,她如果還不願意離,那就算了,我不能勉強人家。我這樣做了,我也就心安了。表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表姐,如果弟弟做的不合您的心意,你儘管罵我,狠狠地罵。但我還是懇求您:您一邊罵,一邊再幫弟弟一次,一定把我寫給香玉的信,轉交給她。

表姐,弟弟拜託你了,拜託!

姨侄把兩封信都粗粗地看了一遍,然後,先把大鎖寫給表姐的信,一句一句地讀給姨娘聽。想不到姨娘聽了,沒說一句話。

當姨娘聽完了寫給香玉的信,她的火氣騰地就上來了。她對著信就像是對著大鎖的人,噼噼啪啪地罵了起來:“大鎖啊大鎖,你怎麼就這麼渾啦,人家夏香玉明擺著不願意和傻子離,人家對傻子是有情又有義哩。你李大鎖吃了什麼迷魂藥了,還死乞白賴地纏著人家,還要苦苦地等著人家——還要一直等著,我的天啦!那夏香玉才二十幾歲,可看上去像四五十的老太婆,她身上到底哪一塊肉疙瘩,哪一片橘子皮,值得你等!你現在是個軍官哩,有身份有地位,你就是閉起眼睛隨便地瞎抓一個,也會比她強多少倍的啊。唉,你本來是一個多麼精明的人啊,怎麼當了幾年兵,竟就把腦子給當壞了!哎呀呀,還要把那傻子接過去,養著他,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啊!再說啦,你上頭的領導,能由著你胡作非為啊?哎呀呀,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啊,怎麼就這麼愚頑不化呀!這事要是讓舅舅知道了,你想想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啊!哎呀呀,氣死我了,這個大砍頭的!”

姨侄讓姨娘消消氣,緩緩神,接著說:“儘管他這樣說,人家說不定也不會同意離婚的。我覺得那個女人重情重義,可不像眼窩子淺的人。”

“你也跟著胡說八道!你要是女人,遇著這樣一個有出息的好男人,又一心無二地追著纏著,你能不動心,你能死心塌地的跟那個傻子過一輩子?”

姨娘讓姨侄給李大鎖寫回信:“你就把我剛才罵他的話,全寫上,記不記得?記不得我再罵一遍。”

姨侄給逗樂了。

他寫完了,問:“還有什麼要說的?”

她想了想,說:“有,你再接著寫:李大鎖,我告訴你,夏香玉對你的心已經涼了,我不是空口說瞎話。我把你的信送給她,她連看都沒看,當著我的面,划著了火柴——給燒了!她燒了你的信,就是要你死了心。”

姨侄笑著——有些猶豫,說:“李大鎖要是知道你說了假話,他會恨你的。”

“我不怕他恨。以後他再給她寫信,我都叫它石沉大海!”

在信的最後,表姐使出了“殺手鐧”:“李大鎖,你要是還不死心,還這麼拖下去,我就把你跟夏香玉的事,一五一十地全告訴舅舅!你應該清楚,那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我給你半年時間,你趕快找個女人成個家。半年後,你如果還是光棍一條,你可別怪表姐對你下狠手。我也不怕你恨我。走到那一步,你沒有我這個表姐,我也沒有你這個表弟。將來就是舅舅走了,我也不一定登你家的門檻!”

表姐回到家,看著那封信氣就不打一處來。燒晚飯的時候,她乾脆把那封信填進了灶塘——混合著那一股濃濃的炊煙,嫋嫋地飄散在古老村莊的傍晚的半空裡……

香玉呢,在給大鎖寫去了信之後,這一回,她是盼著等著大鎖回信的。香玉心裡像是壓上了一塊石頭:我和大鎖,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不管到什麼時候,只要和傻子離了再和大鎖結婚,在夏莊甚至在整個麻石盤,都像引爆了一顆炸彈啊……

而且,在外人眼裡心裡,大鎖是個軍官,人又英武帥氣,什麼樣的年輕漂亮的姑娘找不到,偏偏要“等著”我這憔悴得像個老太婆似的——又是緊挨家旁的農村女人呢?人們的疑惑,遲早要釀出一場災禍。自己被捲進災禍裡,無怨無悔無憾;可大鎖——大鎖的前程就被葬送了啊……

唉,越是多“等”一天,越是多一份麻煩。可又急不得啊,越急反而會把事情弄得越糟的呀。

香玉心裡,幾乎每天都是七上八下的。她在自己煎熬著自己,但日子還是要往下過,只不過有點敷衍了。

香玉幾乎在每一個夜晚——在床上躺下的時候,都在咕咕嚕嚕地小聲地跟大鎖說:“大鎖,我們倆又多等了一天啊。”

幾天後,表姐揣著滿肚子的心思又來到了夏莊。她明明知道在大鎖返回部隊後,香玉就給他寫了信,可她裝著什麼也不知道,先是寒暄了幾句家常,接著,便七彎八繞地說了一圈兒她早已想好的話。那意思是:大鎖的心好像已經冷了,好長時間也沒給你寫信呢。你這一邊呢,又一直也不見動靜。你到底是什麼打算?你又到底給大鎖交了什麼底?大鎖現在已經是二十五奔二十六的人了,再拖個三年五載,大鎖就被拖大了……表姐還繞著彎兒說出了另一層意思:人要現實一點,現在,你香玉跟大鎖比,不論哪方面,都差得太大了。表姐沒好意思直接說出口:你——已經不是幾年前的那個香玉,大鎖也已經不是幾年前的那個大鎖,你現在根本就配不上大鎖……

表姐從香玉家回來後的第五天,她意外地收到了一封加急電報,是大鎖發來的。她慌了:有什麼事不能寫信來呢,偏要發電報——還是加急的。莫不是大鎖在部隊發生了什麼意外?她趕忙請郵遞員看了那上面的內容。

人家看了,沒有直接把“電報”讀出來,怕她聽不懂,而是把那意思給她解釋了一遍:“與舅舅的情義斷了,我不回去,趕快把那塊‘象玉’——就是有一塊形狀像大象的玉——交出來。到底交給誰,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