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正在上班,芸姐突然火急火燎地跑來辦公室找我,她瞪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說有件重要事情請我一定幫忙。我十分詫異,不解地看著她。只見她今天穿了一套很久沒有穿的時裝,脖子上戴著珍珠項鍊,手上戴著金戒指,臉上施了一層淡淡的脂粉,嘴唇紅紅的,塗了胭脂;卻滿頭大汗,眉頭緊鎖,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我有些驚奇,因為她好長時間沒有這樣打扮,也沒有到我這裡來了。為了安慰她,我不及多想,也不管什麼事,自己有無能力、能不能幫上忙,解決得了,立即滿口答應:
“什麼事?儘管說。憑咱姐妹的感情和關係,只要用到我,別說幫忙,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辭!”
我半開玩笑。芸姐卻信以為真,連忙說:
“當然,當然,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這種事,我也不會直接跑來這裡找你。”
看來,芸姐對我的回答很滿意,很感動,可是,她看了看辦公室的人卻沉默了,終於搖搖頭說:
“還是到你家裡說吧,我很長時間沒有到你家去了;再說,這件事,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這裡是你們單位的辦公室,公眾場合,人多嘴雜,這種事,叫人家聽見不好意思。”
她說著又看了看辦公室的人,搖搖頭,欲言又止,一臉又急切又害羞的樣子。我頓時意識到,她要我幫忙的這件事,一定是她認為十分機密而又重大的事情,除我之外,別人一概不可知道。我沉默了:現在正是上班時間,怎麼能說回家就回家呢?領導不會有意見嗎?然而看看芸姐急切的樣子,想想彼此的關係和自己剛才的慷慨許諾,管不得許多了,隨即點點頭說:“等主任回來,我請個假,就陪你回家說話。”隨即拉了把椅子叫她坐下來休息。
我的心裡一片狐疑:芸姐到底為了什麼事而來?看她這身裝扮,像似好事,卻又為什麼這麼著急?是不是又同意我給她介紹的那個物件了,把孩子丟在家裡,急著要求見面?或者,她自己意外遇上個讓她心動心儀的好男人,要我給她把把關、做做工作?因為芸姐離婚後還一直單身,一個人帶著兒子過日子,無依無靠。我很同情她,就在熟悉的同志中打聽、瞭解、做工作,一連給她介紹了兩三個,可她面也不願見一次,就一概推辭掉了,氣得我再也不想給她介紹物件了。大約見我不問她的事了,現在又著急了,一個人孤孤單單、寂寞難耐了,就又來找我了?你主動真心來求我,這事情就好辦了。我在心裡胡亂揣摩著她此來的目的。
我和芸姐是從小一起長大、無話不說的好姐妹,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閨蜜。小時候,我家和她家是近鄰,兩家的房子一條屋脊連在一起,農村叫連屋搭山。兩個天天黏在一處,無話不說,無事不幹。後來都長大了,我因為父親退休頂職進城到農業局工作了,芸姐依舊留在農村。人雖然不在一塊了,感情卻依然如故,無人可以離間、代替,她的事情,無論大小、好壞,我都一直關心,關注。這些年,雖然雙方歷經變化,彼此依然信任如初,從無異心。
芸姐的思想很傳統,也很固執,她一向認為丈夫是天,是一家之主,關係到她的人生道路,命運前途,因此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只是她命運不好,總也遇不上好男人。自幼愛上一個同村的高中學生王小峰,掏心掏肺地愛他,不想他卻不是真心愛她,顛顛簸簸好多年,到底離家出外打工,不久見異思遷,把她拋棄了。離婚後,王小峰迅速結了婚,又有了孩子,她還是不覺悟,依舊暗暗愛著他,每每傷心落淚。我屢屢勸說她不聽,介紹物件她不看,好像天底下就王小峰這麼一個好男人。你說她傻不傻?氣得我再不勸她,也不再給她介紹物件。——我這叫冷處理。並非真的要這麼做,而是讓她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天下好男人何止王小峰一個,多得很,有的是;別太死腦筋,在一棵樹上吊死,等自己人老珠黃,再後悔就晚了!可是前段時間又聽說她到小學校上學了,又聽說她到鎮上的耶穌教堂信教去了,穿著粗布褂褲,素面朝天,忙裡忙外,完全把戀愛結婚的事情忘了。
她今天怎麼了?時裝又穿上了,首飾也戴上了,還化了妝;難道我的冷處理有了功效,芸姐終於覺悟了?今天主動找上門來要我給她介紹物件了?認真想想,又覺得這似乎不太可能,因為芸姐在愛情上一向很保守、專一,又很執著、有主見,不是她真心愛上的,一般是不會聽人勸說、改變觀念、求人說媒的。那一定是她自己有了新的物件,愛上一個讓她心動的人了。我在心裡認定一定是這種情況。但不知這一個會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人品?對於芸姐是真?是假?是福?是禍?可千萬別像離掉的那個一樣,性情多變,又害得芸姐死去活來。
我曾經十分認真地對芸姐說過,不讓我介紹物件也行,但遇到你認為可以託付終身的人,一定事先告訴我,讓我幫著她掌掌眼,把把關,兩個人的眼光總比一個人看得全面,準確,才不致上當受騙。她今天一定是為這事而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關鍵時候,聽聽密友的意見,共同商討商討,斟酌斟酌,才不會像初戀那樣被愛情衝昏頭腦,認人不當,遺害無窮,痛恨終生。如果是這件事,她自然不願意讓外人知道,胡亂傳播,影響聲譽;只能跟我回到家裡,兩人關進密室,細說慢議了。
被人信任,無疑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我很高興,抓緊處理完手中的公事,向領導請了假,便陪她一起回家。
一路上,我問這問那,像以往一樣熱情隨便。而芸姐卻很少說話,回答問題也極簡單,有時點頭,有是搖頭,有時甚至沉默不語。我理解她,自從和王小峰離婚後心情一直不好,對王小峰依然念念不忘。也許此刻她正在腦海裡把這個新男人和王小峰作比較呢,因此對我的話心不在焉。我見她如此,便不再扯閒話,稍稍沉默後便立即直奔主題:
“芸姐,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有什麼重要事情?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她抬頭看著我,又望了望街上的行人,遲疑了好一會仍舊搖頭:
“這裡是大街,人來車往的,哪是說話的地方?反正你已經請了假,就到你家裡再說吧。”
實在沒辦法!她把這件事情看得太機密、慎重,此時依然不肯透露。我也只好打住話題,閉口不言,默默地陪她往家裡走。
自從我決定對芸姐的事情作冷處理,芸姐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到我家來了。我雖然嘴上說再不管她的屁事了,但心裡依然時常想念她,為她離婚後的命運和生活擔憂,更為她今後的婚姻前途著想,作著各種切合實際和不切合實際的打算,憂心忡忡,莫衷一是。她今天的到來,讓我又驚又喜,苦悶的心情又激起一些新的希望。但願她說的重要事情正和我想的事情一致,從此,她了卻終身之憂,重獲佳偶,喜結良緣,我也去掉一塊積久難消的心病,可以輕鬆愉快的工作和生活了。
來到家裡,我連忙打水給她洗了手臉,又忙著沏茶、削蘋果,然後拉她在沙發上坐下。可是,芸姐今天的表情讓我大惑不解又覺得不可思議,她既不喝茶,也不吃蘋果,甚至不肯落坐。她一把拉住我,瞪大眼睛,久久地看著我,一副既很激動又很緊張的樣子。我知道她要說她那件機密又重要的事情了,心情和她一樣緊張激動。見她過度緊張的樣子,我只好安慰她:
“不急不急,坐下來慢慢說。這裡是我家,現在只有咱兩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你儘管說,絕不會有外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