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就到這兒吧。”
過了莫愁橋遙遙的就可以看到天水大學門上梧桐枝立足的鸞鳳,探照燈把雕塑精美的羽毛渲染的活靈活現,遠遠看去展翅欲飛。
湖面上的冷風颳過,周居陽搓了搓凍僵的手,略微泛白的棉襖有些脫線,裡面的填充物或多或少都有些缺失,這讓他的體溫在風雪中有些下降。
徐若偃的黑色風衣吹的衣訣翻飛,像是金庸小說裡即將仗劍遠遊的大俠,在風雪中和相送的友人抱拳來一句“一入江湖歲月催,不勝人生一場醉。”只是這友人不是曉鏡雲鬢的紅顏知己,也不是威震江湖的一方豪俠,反倒是像個唯唯諾諾的小乞丐,應該湊在人堆裡當個背景板,感嘆幾句江湖俗話,現在被硬生生提出人群當了主角,讓這副風雪俠客行添了幾分違和。
“學弟,保重啊此去一別,可就不知何時可以相見了。”徐若偃畢業在即,來年會不會回壽春是個未知數。
“師兄也是一路保重。”周居陽扯了扯有些凍僵的嘴角擠出了一個難看的微笑,配合著徐若偃的步調,抱拳相送。
“江湖深遠,但總會再次相見。”笑嘻嘻的和周居陽抱拳後,徐若偃瀟灑的轉身離開,風雪斯鳴好似策馬揚鞭。風雪中的兩人,分道揚鑣。
“凍死我了。”徐若偃走近一旁等候的車隊,拉開Bentley的車門,鑽了進去。一杯溫度適中的熱茶遞了過來,溫暖著風雪中凍僵的手掌。
“您怎麼還是這麼小孩子氣,馬上您就要承襲王爵,請求天子正式封號,還請您多多注意身體和行為儀表。”從老家宅邸過來的管家嬸嬸數落著未來的君主,一邊示意清雯準備暖袋。
“我這身體健壯著呢,老頭子年輕時都只能開朱弓17支諸侯箭,我可是剛剛及冠就可以開21箭。”徐若偃在真皮坐墊上蹭掉融化的雪花一副滿不在乎樣子,一邊連同清雯的玉手一起握在了手裡。
“公子之尊怎麼可以戲言君父?”中年女性無奈的搖了搖頭,雖然嚴厲的斥責,但卻調高了車廂內暖氣的溫度。車隊緩緩啟動,車廂內響起了楊納切克的小交響曲,“玉姨你真貼心,果然換成了我喜歡B&O音響,音色的質感堪稱完美。“徐若偃跟著第一樂章緩緩哼著,感受著清雯掌心的溫度。
周居陽在火車站被擠的七暈八素,臨近寒假,現在是人流的高峰,他竭力護住自己的行李箱,裡面有他最貴重的財產一臺老式的膝上型電腦。
“到鄀允市的火車即將到站,請各位去鄀允市的乘客們到檢票口等候檢票。“不好了車已經到了,周居陽在人流裡奮力的逆流而上,像返回出生小河的鱒魚,遊呀遊呀,遊筋疲力竭才游到了座位上。長吁一口氣。
從公交車上下來,小鎮的樣貌依舊沒變,據說已經在鎮門口聳立了二百多年的牌坊,上面的朱漆大字已經斑駁的看不清,只能依稀辨認著有個陽字,一條綿延整個小鎮的青石板路緊挨著江南小屋的行廊,縫隙間鑲著還未融化的小雪,周居陽哈出一口熱氣,現在是早晨六點半,不少人家點亮了燈火,水井的壓水聲此起彼伏,屋頂冒著裊裊炊煙。踏在熟悉的青石板上,鎮子中心的小學、中學依次展露在眼前,穿過阡陌縱橫的田間小道,一條蜿蜒的深巷夾在小鎮的東頭。
穿過自兒時便熟知的巷道嗎,繞開滿是汙泥翹起的青磚,幾棟新修的樓房中,夾雜著一棟上世紀的老舊小樓。四樓就是他的家,破敗樓道里的燈早已脫落或壞損,生鏽的欄杆突兀出的鐵皮稍微觸碰就能割傷面板,樓梯高矮不一缺角斷塊,要是第一次上樓的人稍不注意就會受傷,周居陽在這樓道登高走低了十幾年,早已輕架就熟。
開啟生鏽的鐵門,撲面而來地灰塵嗆的他引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拿衣服遮住口鼻,推開所有的窗戶,空氣流動之後才好受了一些,周圍小樓的人們也陸陸續續起了床,各種各樣的香氣在空氣中蔓延,周居陽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他本來準備了泡麵,可火車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望著黑壓壓的人群,他果斷的放棄了去車廂的連線點開啟水的念頭,就這麼餓著肚子一路回到了鄀允。
刷完鍋,周居陽試了試燃氣灶,還可以使用,熟練的從床空低下翻出兩個黑乎乎的罈子,挑出幾樣醬菜,這是他寒食節回來時醃製的,蘿蔔和萵筍稍微有些酸過頭了,不過正好刺激刺激許久未進食的胃袋,從行李箱中取出封好的廚房用品,在桌上擺上幾樣醃菜後,煎鍋發出了“滋滋”聲。
“媽,我回來了,吃過早飯了。”周居陽雙手合十,在黑白的照片前祭拜,上面有著一頭柔順年輕女性抿著嘴有些緊張,肩膀不自然的側放著,這是唯一的一張照片放大改成的,姿勢怪異的原因是因為這本來是一張母子合照。
打掃完衛生,周居陽下了樓來到小巷的一角,吃力地抬起了已經鏽蝕的捲簾門。不出他所料,裡面的灰塵程度相比家裡不逞多讓,他上初二那年,大叔突然決定離開小鎮遠遊,丟給他一串鑰匙便消失了,這件事除了他,周圍的姐姐阿姨嬸嬸們也傷心了不短的時日,不時還會有曾經的老主顧聚在小店門口懷念大叔的一言一笑。
時至今年,望著厚厚的積灰,周居陽深吸一口鑽進去開始全方面的打掃,打掃一直持續到了傍晚,當他最後推著一隻頑強抵抗的蜘蛛出門時,光景已經變暗,各家響起了鍋鏟與鐵鍋的碰撞聲。周居陽搬出藤椅放在雜貨店前的臺階上,看著和兒時如出一轍的滿天星辰,“大叔,我回來了。”望了望原本擺放著那臺老式電腦的疊起的木箱,他有些惆悵。
上元節後,周居陽孤身一人帶著行李箱開始南歸。
新學期的他依舊平淡,上課兼職星際構成了他生活的全部組成方式,他偶爾會拿出手機,看著上已經無法撥通的號碼發呆,也會期待在戰網上再次看到那個戴著斗笠的熊貓人跳出來找他切磋,可是他等呀等呀,便等到了大四的夏天。
周居陽領到畢業照與畢業證時愣愣出神,從學士服上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七遍,才領會到了畢業照上沒有自己的事實只有他發現了。從莊重的學校領導與親切微笑的輔導員,到搞怪或靦腆的同班同學都沒有發現他不在現場的殘酷平鋪直敘溢於言表,周居陽默默收起畢業證與沒有自己的畢業照,拉攏著腦袋匯上了攢動的人流。
雲夢澤溼地公園,正是木槿時節,遠山與憐月湖被這萬千顏色染了個通透,湖上的勾闌與亭臺沐浴在隨微風扶波的花雨中和著時有的鳥鳴,芳菲明豔到了絕景。
第八次因為面試緊張的說不出話的周居陽坐在湖心亭的木椅上有些酸楚,畢業已經將近二個月了,就算在每次面試前拿出已經擬定好的紙條反覆背誦,他也一樣在面試官面前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最後只能在搖頭中落荒而逃。
“自己可能得了語言障礙。”周居陽心想,三年的沒有交流的生活,讓他的語言功能有些缺失。
晨間淅淅瀝瀝飄起了小雨,週二的清晨整個公園只有這碰撞湖面的雨鳴。空靈到感傷,周居陽點亮手機,螢幕上浮現5:51。這段時間以來他起的一天比一天要早,學生宿舍宿管看著他的表情也一天比一天不耐,隨著大部分人都找到工作或回家,夏天快要消磨殆盡了,新生入學前夕他必須要搬離但糟糕的應聘表示讓他猶豫再三,考慮到銀行卡的餘額,便決定能挨一天是一天。望著亭臺外的清冷小雨,一股迷茫感瀰漫在了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