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位司徒門主花了半天功夫,終於理清楚了自己的心思,追到櫻花樹下時,便看到夏幕正抱著長安跪坐在櫻花樹下,哭得斷腸。
第一反應,他是想上去安慰的,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怕是會讓那個女人哭得更加傷心吧。最後,只能是握緊了拳頭,靜靜地站在她不見的地方,靜靜守護。暖陽之下,風起之時,一個在樹下哭,一個站在遠處望……
許久之後,夏幕也哭累了,將眼淚擦擦乾,又把挖開的土再填填好。靠在樹下,仰頭望向天空,春暖花開之際,陽光甚好。
但此刻再溫暖的日光,怕是也照不亮一顆將死之人的心了。夏幕把長安緩緩放於唇上,輕輕吹出氣。
司徒晚空,如果你的靈魂真的是養在我的身上,那我們本該是一體的,其實無論是你活還是我活,是不是都可說是一樣的?
若真如此,能不能借你的力量容我吹一曲呢?聽說,你三歲便能吹奏安魂,你的安魂曲是天下無人能敵,多少流離失所的孤魂野鬼都因此而超度。那可不可以,請你超度一次我自己呢?
但很顯然,司徒晚空並沒有聽到來自於同一個靈魂的禱告,夏幕吹出來的還是那‘嗚嗚咽咽’難成調的音符。頹然地苦笑了一聲,重新站了起來,剩下的時間去道個別吧。
“夏幕。”正在此時,司徒瀾的聲音卻自背後響起。
一轉身,便又見那個白衣翩翩、如雪如風的男子,明明守護著最深的紅塵,卻又如此不染半點纖塵。陽光下,他逆風而立,長髮飛揚,長長的睫毛下是大片陰影,那雙如墨的眼睛正看著自己。
夏幕又覺得自己的眼睛模糊了,其實,她真的不是一個喜歡哭的人啊!
溫婉一笑道:“你來啦!可以陪我走走嗎?”
“好。”司徒瀾點頭。
夏幕並沒有特別要去的地方,兩人走了幾步,她又忽然想起,問道:“對了,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好。”司徒瀾再次點頭。
夏幕卻笑了:“呵呵,你都不問我要你幫什麼忙嗎?”
“你說。”
“能不能幫我招魂,我想……和小風還有穗子姐他們,道個歉。”順便在道個別。
“好。”
“真的?”夏幕不太相信,他這麼好說話,記得自己前段時間也問過他能不能教自己招魂,但是他拒絕了,理由是自己肯定也學不會,還危險。
司徒瀾答道:“嗯,隨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來至了雲池邊。
夏幕只見司徒瀾立於池旁,左手豎起兩指在自己面前,右手伸出呈掌伸開,掌心朝上,又聽他念道:“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乎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託些。”
緊接著他的掌中便泛出淡藍色的光芒,連陽光都蓋不住,那光芒熠熠生輝。
“來!”隨著司徒瀾一聲喝,雲池本來平滑如鏡的水面突然開始翻滾起來,且波浪越來越大,夏幕瞪大了眼睛。
接著,從池子裡緩緩升出一個半透明的人影來,夏幕定睛一看——竟然是小風!
“小風!”女人激動極了,‘噗通’一聲跳進了池子裡,向那個影子奔去。
司徒瀾知道攔不住她,便在那影子頭上畫下一道結界,讓他能在這陽光下也不消散。
“小風,真的是你。”夏幕撲了過去,但是卻又直直栽進了水池裡,她根本無法觸碰到小風。
“幕幕?”從混沌中清醒過來的影子,睜開眼看到眼前的女人,輕聲喚道。
“對!是我!小風……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夏幕伸手向那空中,卻是什麼也抓不到。
“別這樣!幕幕,這不怪你!你也是無辜的!”小風同樣哽咽著,伸手想去扶起夏幕,同樣只能在空中劃過,都觸碰不到彼此。
“都是我的錯,如果那天晚上,你沒有把我撿回去,如果你讓我死在那個雨夜裡,那你們都不會死了……對不起!”長期以來的自責,讓夏幕哭到難以自抑,如今終於對著他說出來了。
“不要說樣說,幕幕,那是意外!穗子姐、雨點、小菊、湯勺他們已經全都步入輪迴了,重新投胎去了。這一生,他們太苦了。我打聽過,下一輩子,他們都能去到好人家,能重新開始過上更好的日子。你不要把所有的錯都往自己身上攬,我們從來沒有怪過你。而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那一晚把你揹回來,更沒有……後悔過為你而死!”
聽他如此說,夏幕更是悲痛地喊道:“小風!”
“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其實比我前面活的那十幾年都要快樂。真的!幕幕,你給我們講故事的時候說過的,生命本就是輪迴和迴圈,我們走了,你也不要難過。我們只是去了下一個起點的位置而已啊。”
夏幕喃喃道:“是啊,生命是圓的。終點,也是起點。”
“對!我一直沒捨得走,就是想再見你一面,就是想告訴你……我曾經喜歡過你。喜歡你的快樂、喜歡你的勇敢、喜歡你的善良。但是我知道,你心裡已經有人了是嗎?你那晚昏迷趴在我肩上時,一直喊著:司徒瀾!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只願他能好好待你。”
一旁本來只是在靜聽的司徒瀾聞此言,猛然睜大了淡漠的眸子,望向正撲在池子裡那個女人的背影,心中俱是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