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將這葉氏五十八人屠盡的?”司徒晚空厲聲問道,畢竟‘鬼’其實不俱備直接動手殺人的能力。它們更多是以‘靈’的形式存在,對於世人來說,是無實體且無實物的,並不能直接操刀動手殺人。
蘇明月幽幽道:“他們並不是死於我的手,而是大部分死在了柳如煙手中。是我操控了柳如煙,讓她動手殺了許多人,再自殺的。”
“為什麼?”司徒晚空不太明白了,柳如煙又如何殺這些人呢,其中包括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以目前蘇明月的狀態,她斷不可能有這個操控能力的。
“因為她穿了我的香衣,那件附著我所有怨氣的香衣!”蘇明月回答道。
若不是因為那件紅色衣裙,葉超寧將它拿進了葉府,獻寶似的給了他的族人,自己又怎麼會落得如今這般呢?那件衣服是她花費了兩年時間和心血才製作出來的。但也是拜那件香衣所賜,一手將她步步推向了地獄。
蘇明月又繼續說道:“自我死後,葉超寧與那柳如煙也不好過。葉家拿了我的秘方去後,那葉老爺卻沒過多久,便也年事已高死了。竟讓那老匹夫死得那般從容,真是便宜他了!只是,留下他那幾個虎狼一樣的兒子和妻妾,很快就將葉家分得七凌八落。葉超寧也抄了一份秘方後,便帶著妻兒離開了葉家,來到了這烏衣鎮。”
司徒晚空點頭,想必就是五年前葉家人分了家,葉超寧終於可以擺脫葉氏的掌控了,才來到了這烏衣鎮。也正是那時,他憑著一份這樣的配方,將印染生意在此地做得風生水起,且把小小的烏衣鎮都帶得名揚一方了。
“可是一件衣服要怎麼殺人?即便柳如煙穿了你製作的衣裙,沾染了你的怨氣,也不至於能做到殺了這麼多人啊!”司徒晚空還是有疑慮。
蘇明月卻搖搖頭,滿臉悲慼道:“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天,柳如煙了為能讓葉超寧多看她一眼,便偷了我那件紅色衣裙穿上。而我也趁機附了她的身。但當時我附身還並沒有殺人,只是想和葉超寧說說話,想問問他,為什麼……為什麼眼睜睜看著我慘死,卻一直未曾露面。想從這個男人那裡要一句回答!”
“你未曾殺人?那他們到底是怎麼死的?”司徒晚空追問著。
“……其實,他們也算是我殺的,是我的怨靈操縱了柳如煙殺了他們。但我不後悔,他們都該死!那個葉超寧見我附身在了柳如煙的身上,竟然被嚇跑了,非旦沒有顧及半分夫妻之情,還找來了術士,在這葉宅中設了陣法要收了我,讓我魂飛魄散!我活著的時候,他不來見我,如今我化成了厲鬼,也不肯放過我!當真是絕情萬分啊!!”蘇明月尖銳淒厲的嗓音劃破天際。
“不可能,以你的修為,以你的怨靈之氣,即使能附身在柳如煙身上,即使能操控她,但也絕無能力殺這麼多人!勸你從實招來,可還有其他邪物相助與你!”司徒晚空依舊搖頭,她相信自己的判斷,事情恐怕沒有這麼簡單。
正在此時,大門居然又響了起來,‘叩叩叩’在夜深裡顯得格刺耳。司徒晚空不禁蹙眉,明明已經設下過結界了,怎麼還能有人敲門。就在她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去開門之時,那大門忽然就被開啟了。緊跟著,走進來了一箇中年男人,留著絡腮鬍子,也是一身青衣布衫讓人不禁眼熟,看起來整個風塵僕僕的裝扮。
“確實不是蘇明月所為,以她的怨念是可以殺人,但絕不可能殺這麼多人!”那男人自進門就大聲說道,看見了司徒晚空,也不吃驚,只是上前行禮道:“參見聖女!我乃月芽雲間,天地峰座下外姓弟子,常年雲遊散修在外,名喚——鄭含。”
“你就是……鄭含?”司徒晚空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道。“你居然是月芽雲間的修士?”
“正是,只是弟子離開師門雲遊在外的時間較早,月芽雲間的弟子又眾多,聖女不認識弟子也屬正常。”那鄭含顯得非常客氣和尊敬。
“那這個是?”司徒晚空指了指地上蘇明月殘留的魂魄。
“此女子的故事,當真是說來話長,其實我在門外已經有段時間了,只是聖女佈下的結界過於強大,我也是花了好大力氣才能進來的。”鄭含低頭望了蘇明月一眼說道。
“那還魂陣,是她的婢女從你處偷得並習會的?”司徒晚空又問道。
鄭含嘆了聲氣道:“是的,此女鬼生前曾對弟子有過救命之恩。而後我便遠遊他鄉,直至幾年前,偶遇了從……勾欄院中逃出來的小春,那時她已經……非常悽慘,且染上了花柳病。為了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我便將她留在身邊,相要全身心救治於她。但她受到了太多非人的折磨,且對生的慾望已是全無,縱是仙人下凡,也恐怕無力迴天了。只是沒想到,她竟在最後的時日裡,趁我疏忽偷走了還魂陣的陣圖,但弟子並未教授過她如何使用。因此,她一介凡人,竟然能知道如何以血引陣,喚醒枉死的亡魂,這其中因由,弟子也曾是百思不得其解。”
司徒晚空點點頭,心道:或許教授小春以血祭陣的人,便是真正幕後操縱、利用蘇明月殺盡葉超寧這一家的真兇吧。只是,這又是為何呢?
但是那小春已死,且以血祭陣後,已是魂飛魄散,連召魂恐怕都是難事,已不知該從何得知真相了。
就在四下都沉默之時,鄭含忽然道:“弟子此次前來,其實……是想求聖女放過此女鬼一回吧,她也是個苦命人。”
“鄭含,你可知你在說什麼?這女鬼可是殺了葉家五十八口人啊!你居然讓我放了她?”司徒晚空不禁言語都嚴肅起來,修行之人,最忌感情用事。
“我當然知道,可是……”鄭含忽然‘噗通’一聲竟跪了下來,司徒晚空也是嚇了一跳,不得不往後退出一大步。
大喝一聲:“鄭含!你做什麼!”
“聖女,此女鬼救過我一命,救命之恩,我不得不報啊!而且也是因為我的疏忽,丟失了還魂陣,她才能被人召回於世的。即便她生前盡歷種種磨難,但已是塵歸塵,土歸土了,重入輪迴也只是時間問題。但現在卻被人喚醒,且還不知被誰在背後利用,還請聖女開恩,送她重入輪迴吧!求您啦……弟子願為她一同承擔罪責!”
鄭含一個七尺男兒,已是眼中含眼,重重地把頭磕在地上。
“鄭大哥……”蘇明月哭道:“這件事情和你無關,是我命不好!是我瞎了眼!是我自己要報仇的,和你沒有關係!”
這個男人,只是因為自己的舉手之勞搭救過一回,一面之緣,便願意如此待自己,再想想葉超寧,自己對他付出的所有,怎叫人不寒心。
“是!葉超寧定是有罪,他負了你的感情,甚至最後見死不救。那柳如煙或許也曾為了自己在葉家過得更好而陷害過你,但他們其實又真的全部都是罪該萬死嗎?那還有其他的五十六人呢?那些家僕和在葉家作工的人呢?他們又有什麼罪,為什麼要為葉超寧他們陪葬呢?還有葉超寧的那個稚子呢?他才幾歲啊!父母乃至祖輩的恩怨為什麼又要了他的命呢?他們又何嘗不是無辜之人,卻被牽連而這樣慘死!誰來還他們一個公道呢?”
司徒晚空同樣是滿腔悲憤地指著還在庭院裡,那些虛無縹緲的幻影。那些幻影裡的葉家人,還在一如既往的生活著,彷彿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司徒晚空明白,這些幻影不過都是蘇明月製造出來的,因為她嘴上再恨,潛意識裡也還是期望能和葉超寧繼續生活下去的。沒有那痴愛,又何來得憎恨。
“都是我的錯!仙子,無論如何,求你不要責怪鄭大哥!他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才找到我不久的。但以他的修為又無法渡我輪迴!但我不求能入輪迴,人生太苦,我真的不想再經歷了,事情都是我做的,還求仙子給我一個痛快吧。我願和小春一樣,魂飛魄散、永不超生!”蘇明月同樣拜伏在地。
鄭含於她而言,像是捧起了她在人間最後那零星半點溫暖的火種一般。這個並不熟悉,甚至可以說是陌生的男人,願陪她一起承擔罪責,而她,也願為這個男人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