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採荷所要的,所想確切得到的東西,在她心裡根深蒂固不可動搖。說下來,楚嬌娘還真怕與她較量。
此婦說蠻橫不蠻橫;說潑辣,有那麼一點,但也不是真的潑辣;論理有理,論據有據;頭腦精明,世故圓滑,見風使舵,開朗熱情。論下來,那都是一頂一,人家屋裡的好閨女,好媳婦,連楚嬌娘都懷疑江峰是如何娶了這樣一位神仙女子?
而今孫採荷早是不在避諱什麼,與楚嬌娘說話亦愈發得直,愈發強人所難。
楚嬌娘挑了一口米飯在嘴裡細細嚼下,“弟妹若是想單獨養蠶,不若我分你一些,你另起一室去養?如何?”
“嫂子這是何意?”孫採荷夾起一根豆角,給芋蛋兒自己捏著吃,隨後自己扒了一口飯。
筷子在菜盤裡來回,如紡機上的絲線梭子和諧穿梭,楚嬌娘眉眼溫態,似玩笑道:“原夫人可說了,咱日後可靠絲來換錢,一斤絲,半兩。我算了下,我這兩年同爹一道養的蠶,出的絲大約有個三四斤多。我正備著,好去賺錢呢!弟妹這就想全部要去?”
孫採荷神色往上一抬,盯住楚嬌娘片刻,隨即回來,也極是自然之態,“哪裡。我這不就是想用蠶,去賣些錢嘛?嫂子說到哪裡去了。”
“是嘛!”楚嬌娘呵呵傻笑,“那怕是我多想了。”
“可不是嫂子想多了。”孫採荷亦是抿笑,挑了口米飯嚼著,“不過這都怪我昨日將那些話說重了些,嫂子可別介懷,我也都是為了家裡著想。”
楚嬌娘舀了一碗湯,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其實吧……”孫採荷夾起一塊五花肉,抖了抖上頭的湯油漬,“我見嫂子身子這般見弱,心裡也多是擔憂的,切實也想多為嫂子操勞一些。免得嫂子忙不過來,身子又垮了。”
孫採荷大口吃得很是足滿誘人,楚嬌娘略略腹誹:委實用不著如此。
“我這身子呀,也切實讓弟妹和娘操心了。”楚嬌娘不打算道後話,細細啜著湯,覺著鹹了些。
孫採荷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有些失算,抬眼看了楚嬌娘這般模樣,心裡頓有種觸著軟釘子之感,好是往哪兒使,都使不上力。
不過孫採荷尚是能忍之人,清楚自己總不至於一下子掀翻了桌子,告訴楚嬌娘,她就是想獨佔整個蠶室,就問她給不給吧?是以也就安安實實吃著。
飯桌上,一盤豆角迅速見了底,坐在學步椅上的芋蛋兒湊在桌子邊還想要,孫採荷道著沒有了,吃別的。小屁孩不可,哇哇哭了起來。
楚嬌娘碗裡還有兩根,於是給夾了過去。小屁孩一手握一個,立馬止了哭聲,放在嘴裡嚼得有滋有味。
孫採荷有意逗罵芋蛋兒見著豆角好拿,就只愛吃豆角了!嘴裡說著,冷不丁轉頭就問:“嫂子來魏家三年了,怎還沒生一個?是不想生?還是……”
此話防不勝防。
別說此話有意刺了楚嬌娘的心口,縱連魏老頭一心想抱孫子的人,此刻陡然如嚥了一根刺,卡在了喉嚨。
魏老頭早是瞧出這倆媳婦在暗自過招,想著自己趕緊吃完離席得了,愣沒想著孫採荷這婦竟然敢如此使招!當下眼神如炬,狠狠盯了孫採荷。
楚嬌娘神情無動,隨即似沉浸某些美好中忽而淡淡微笑:“魏郎對我說,女子於二十後再生產,對胎兒和婦人的身子都會好些。過早生產,容易人老珠黃,說褶子出來的快,也老的快。”
楚嬌娘說此話的時候,有意抬起一雙純良生輝的眼在孫採荷臉上打量了一會兒。
孫採荷比楚嬌娘小一歲,姿色身段都不如楚嬌娘,特是這膚色。這還是在乾州過了這幾個月,比上第一次見此婦時的膚色已然白了不少,但與楚嬌娘比在一起,委實還遜色。
“我瞧弟妹眼角下有了小斑點,日後可是注意一些。做活的時候,別總是悶著腦袋在太陽下曬,帶個斗笠甚麼的也好。啊,還有,弟妹也別總聽小姑姐的,在臉上塗甚個粉,那東西用不好,臉上也是會起瘡起黑點的。”楚嬌娘的話挑得有意。
孫採荷臉黑了,嚼米飯的腮幫子也僵了,“多謝嫂子建議。不過咱們一鄉里婦,何須在意那些?哪個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便是剛接來的新婦,當日怕都是卸了妝面要下地幹活的。嫂子莫不是同縣裡那些婦過得金貴了?”
楚嬌娘道:“金貴自是有金貴的好,我把自己養金貴一些,待你大哥回來瞧,我還是如原先初嫁的模樣,豈不讓他歡喜疼愛?若是我把自己養糙了,你大哥回來,豈不會說,這是誰家的醜婦,怎會在我家?那我可是受不了的。”
魏老頭覺得自己不該在此,默默放下碗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