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將軍!”
佈置完這一切,顧辰逸不知自己是該輕鬆還是該緊張。但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在聽聞糧倉被燒的訊息後,呼延律摔碎了大帳內所有能摔的東西。
“大汗……如今我們的糧草支撐不過七日,不知……”
“閉嘴!”
耶律慶不敢繼續說下去。
“看守糧倉的守將是誰?”
“回大汗,是……”
“凡是還沒戰死的,全部處斬!”
“大汗!”耶律慶猛地跪下:“那木氏部族是自先王時就已覆滅的,族人早已被屠了大半,如今歸順的為奴,失蹤的逃亡,早已是一盤散沙,誰知道此時竟還能聚起這些人來反抗!”
“在我與顧柏決鬥時趁虛而入,燒燬糧草,待糧草被燒後藉著大雨逃脫,時間算的分毫不差。”呼延律咬牙切齒,“僅憑木氏的那些散兵遊勇,不可能做出如此精密的部署!”
“對了,聽逃回來的糧倉守軍說,偷襲糧倉的那群人,為首的那個木氏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
“竟還有如此年輕的木氏族人前來報仇。好!好!”呼延律惡狠狠的笑道:“看來這群“木氏殘部”,有趣的很!”
“大汗!”一個士兵慌忙跑進帳來,差點一個跟頭跪在地上。
“何事如此驚慌?”
“顧家軍,顧家軍殺過來了!”
呼延律大驚:“有多少人馬?”
“大概五千,是顧楓親自帶隊。”
“五千……想要以少勝多?”呼延律道:“無妨,先讓魯倫布將軍帶兵迎擊!”
“可是大汗,”士兵面露難色:“咱們營中的好多弟兄像是中了藥,全睡死在帳篷裡,叫都叫不醒,現在人心惶惶,不少人都逃了……”
“該死的!”呼延律徹底失去了理智:“傳令下去,凡是當逃兵的,全部就地格殺!”
“是,是……”士兵應聲退出。
此時,短兵相接的兩支軍隊在瓢潑大雨中打的如火如荼。
“咱們的人數是他們的兩倍,不許逃,給我擋住這些華國人!”魯倫布吼的臉紅脖子粗,但戰況很顯然並沒有因為他嗓門多高而改善多少。
“四弟今日孤身誘敵已狠狠煞了他們的威風,現下五弟和七弟偷襲糧倉業已得手,想來這些北戎士兵已經收到風聲。”顧辰逍暗想,“然而將領沒有能力激發士兵困境中絕地反擊計程車氣,即使面對人數遠不如自己的敵人,也會因為人心惶惶而丟掉戰局。”
而他們這支隊伍,正是為了儘可能多的消耗北戎的戰鬥力而來。
“大戰在即,這城樓之上難免危險,葉欽差如何以身犯險親自前來?”顧辰遂的臉色還有些蒼白,精神卻是不差。
“六少將軍傷勢方才恢復不久,還需好好調理身體,不也與將士們一道守在這城池上,我身為欽差,與城共存亡乃份內之事,又有何懼?”
“欽差過獎,父帥和兄弟們顧念我的傷勢,令我留守城池,不能同他們一起馳騁沙場實是六郎之憾。”顧辰遂笑了笑,他的相貌是顧家兒郎裡看著最斯文的一個,加上性子偏靦腆,雖然也是一身戰甲,看著卻不似武將,反而像個軍師。
雖是守城,也是重任,顧辰遂與葉子啟打了個招呼便佈置巡防去了。葉子啟望著眼前有條不紊,甚至帶著些書生氣的年輕男子,一時竟無法將他和一個月前身中數刀卻還是帶兵將北戎軍隊在戰場上死死拖住,為顧家軍創造突圍機會的勇將聯絡在一起。
城中官員百姓皆已安頓完畢,付老前輩也已派了妥帖之人護送去大潼關為將士和百姓解毒。整整三個月,原本快要成為一盤死棋的北境,終於迎來了轉機和希望,葉子啟如此想著。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擠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是葉子啟自四歲啟蒙,多年苦讀在心中立下的志向。可自母親去後,他與葉家幾乎決裂,一想到自己入仕後獲得的所有——君王的賞識、百姓的敬重都會成為那些讓他噁心透頂的“家人”沽名釣譽的工具,他就恨自己為何不能自甘墮落做那蠅營狗苟庸碌無能之輩。
當初丞相曹仁將他推上“欽差”這個他人此時避之不及的位置,他也曾對他從未踏足過的戰場畏懼過。但來到這裡後,官員們眼中與日俱增的敬重和信任,百姓們對他從悲觀恐慌的抗拒到樂觀堅定的擁護,還有顧家軍上下從未動搖的戰鬥至最後一刻的決心,讓他逐漸覺得,即使下一秒北戎兵臨城下,自己身死殉城也不負此生了。
再後來,遇見那個無論何時見到總是帶著明朗笑顏的女孩,他突然多了一份希望,他希望自己至少可以看到她平安離開,甚至是帶著她一起回去。
心有所寄,不過如此。
葉子啟靜靜立在一個不會打擾作戰又足以讓他看到城下一切的角落,儘管他比顧家軍將士們多了一把傘,衣衫還是在越來越重的雨幕下逐漸溼透。
他沒有挪動分毫,只是慢慢看過著通往定雁城的每一寸土地,彷彿看得越久,陳安楚下一刻便會笑盈盈地出現在他眼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