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仲景望著我一臉“怎麼還有這事”的驚懼神情。但戲開場了也只能唱下去,我一咬牙一閉眼,對著他“撲通”跪了下去,雙手扯住他的外袍,帶著哭腔道:“少爺饒命,是妾身糊塗,見這位公子相貌堂堂,如今身陷囹圄叫人憐惜,妾身便……便與顧公子多說了幾句,不想這位官爺撞見便誤會了,妾身再也不敢了……”
阿楚和辛夷呆愣了一秒,旋即也反應過來,對著孫仲景跪下哭道:“今夜慌亂不堪,求少爺饒過沈姐姐(妹妹)吧。”
這下輪到孫仲景懵了,他邊做出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邊對我做了個“我咋接啊”的口型,我同樣口型回他道:“打我。”
孫仲景的天賦還是很不錯的,立刻領會了意圖,當即甩了我一個耳光,還刻意控制了下手法,把我的頭髮給弄散了。我順勢倒在地上捂著臉哭個不住,披頭散髮的甚是悽慘。
阿楚忙撲上去扶我。孫仲景指著我狠狠罵道:“水性楊花的賤貨,老子既花錢買了你,你不好好伺候老子,還敢揹著我勾三搭四!這還不算,還害的老子在這些官爺面前丟人現眼,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說著狠狠踹了我兩腳,嗯……你給我記著。阿楚抱住他的腿哭著說:“老爺,彆氣壞了身子。”他一抬腳又給了阿楚一下,阿楚就勢摔到了天牢的鐵欄上,把站在一旁的一個怡親王侍從嚇了一跳。辛夷則唯唯諾諾縮在一旁哭個不住。
於是局勢更加混亂,顧辰逸猛地撲到牢門前,眼睛都紅了,袖中的拳頭握的“格格”直響:“這位公子,我與沈姑娘清清白白,她既是你的妻子,你怎能對他如此?”
孫仲景之前已從葉子啟那裡知曉牢中之人的身份,又見那人雖因中毒身子虛弱,但仍能看出是個練家子,也不敢太過放肆:“我的小妾揹著我勾引你,偏我還得給你治病,我真是做王八了!”
“夠了!”怡親王喝道:“你們還要在本王面前鬧到什麼時候!”
孫仲景立刻換了副嘴臉跪下:“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你!帶著你的小妾回去管教,本王見不得打女人的男人!”怡親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沈娘子跟了他,還真是辱沒了。”
“是是是。”孫仲景點頭哈腰,上前要揪我和阿楚的頭髮:“走,跟我回去!”
一人猛地上前把他推了個踉蹌,又走到鐵欄前扶起了阿楚與我——是葉子啟,原來這書生力氣還挺大。
葉子啟一向溫和,此時話中卻怒氣暗生:“一日夫妻百日恩,孫公子何必對兩位姑娘這般折辱打罵!”
“什麼夫妻,不過是我買來的玩意。”孫仲景還是多嗆了他一句。注意到周圍所有人用看到衣冠禽獸的眼神盯著他,他覺得這戲也得收場了,就又對我們發了句狠:“下次再犯,我就把你們全發賣到窯子裡去。”
辛夷戰戰兢兢的走到葉子啟身邊,示意他迴避後不由分說接替了他的位置,隨後孫仲景在前,我們三個跟在後頭揚長而去,唯餘一幹人等在天牢內目瞪口呆,片刻便也各自行禮,談論著方才的鬧劇離開不提。
葉子啟與顧家軍幾位將領告辭後孤身一人走在回驛館的路上。
今夜因著與那個名叫陳安楚的姑娘在外守門才有了片刻相處。他只道她願意深夜陪伴好友前來著實古道熱腸,交談中舉止爽朗大方,令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慰,雖因著面紗未能見到她的樣貌,但那雙靈動的眼睛當真是楚楚動人。
而在怡親王帶著侍從前來,他將她護在身後與之周旋,期間有囂張者氣勢洶洶衝他亮出兵刃來作勢就要砍下。他本不懼這些,可當這個棗紅衫子的姑娘提著劍跳出來擋在了他面前時,他口中說著不得無禮把她攔了回去,心卻漏跳了一拍。
她拉著他跑去尋找幫手時,夜風將她的長髮吹起,拂過他的手指時,他的心更是莫名悸動。
然後他在天牢中得知,原來她已經……他只覺得胸口發悶,心臟不自覺的抽痛著,而當她被那個男人一腳踹在鐵欄上,好看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時,他既痛且憐,恨不能將那個畜牲掐死。
可是他無法這麼做。
他自嘲地笑了。
“咚!”在所有人都散去後,顧辰逸一拳頭砸在了地上。
他從未想到會在這裡重見冰然。如今,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分明還在眼前,可上天甚至不願意讓他多喜悅一刻,便把這一切無情的摧毀了。
想到她不顧性命地護在他身前的模樣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顧辰逸心裡就痛。
無論是面對不擇手段的怡親王,還是為了保護他想保護的人,他都不懼什麼。可望著他視若珍寶的女子被他人這樣侮辱,而他卻束手無策的時候,他這一生從未如此憤怒絕望過。
在他離開的時候,冰然究竟還遭遇了些什麼,他不敢想,滿心都是當初沒有把冰然一起帶走的悔恨。
他注視著冰然方才摔倒的地方,還未完全乾涸的血跡直直撞入視線,染紅了他的眼睛。心像是被狠狠地絞著,指甲在掌心掐出深深的血印,他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