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掌燈時分。
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鮫綃寶羅帳擱了兩邊,喬眉歪坐在床榻上等著拜情為她絞乾柔順墨髮。
外頭拜月領了幾個婢子前來,手中捧著魚洗盆和淨臉用的香胰子,一一俯身。
待喬眉洗完了臉,那些婢子都退了下去,拜月再為她抹了慣用的香薰膩子。
一切梳洗完畢後,拜情用燭剪挑了挑燭臺上燃著的燭火,燭光跳晃了幾下,暗歇了幾分盈光,兩人這才掩了門退下去。
映著黯淡的光,喬眉看著頂帳上用銀線繡得繁複的海棠花,不知為何歇了睡意,她轉了個身。
房裡靜謐無聲。
能聽得清窗欞被風輕吹的聲響,一下一下。
聽著這聲音,喬眉只覺得眉心一跳,窗邊細細的叩聲哪裡是風的動靜?
不過她卻未吱聲喊來外間守夜的婢子,只快速起身披了件披氅走直窗邊,她房中的物樣無一不是精緻,就連窗子都是用紫沉楠木做的,撫上去冰涼細膩。
清冷的涼風襲人,恰好給喬眉散了絲絲熱意,只是來的人卻不是她想的那位。
上回謝懷錦傳的書信,還道了句他會前來尋她。
面前的人著了身黑色勁裝,墨冠盤發,她垂著頭利落地拱手,“喬四姑娘,主子吩咐邀您兩日後歡喜樓一聚。”話落喬眉便微微有些驚訝,面前哪裡是位少年,聽這聲卻是個姑娘。
隨即她便釋然了,謝懷錦自幼被封太子,從小便有名師教導,身修知禮儀,克己重廉恥。
雖同她已有婚約之實,但到底還本著禮儀不在夜裡同她私下見面,就算派了人,來的也是姑娘家。
喬眉不由會心一笑,“勞姑娘來這一趟了。”
橙衣愣了下,點頭離去。
合上了窗扉,就著小爐裡燃的清香,喬眉沉沉睡去。
“要再不讓,本小姐要你好看!”
天方破曉大亮,門外嚷嚷的嘈雜聲傳來,零零落落地飄散在晨曦裡,聒噪地很。
“李小姐,有什麼事兒您先去前廳等著,您在這吵著我家姑娘……”這是拜情的聲音,可卻隨著一聲清脆的巴掌響,她的話驟然停了。
那張揚跋扈的聲音再起:“賤婢!當真以為我的話只是玩笑?”
坐起身來,喬眉用力掰了掰纖長的指節,又攏攏外披的大氅,才不緊不慢地開了門。
入目便是女子張揚亮目的百荷粉蝶金繡裙,頭上攢著滿頭珠翠,手裡頭拿了條滾著軟刺的長鞭,眉眼間皆透著得意。
旁邊的拜月扶著拜情,而拜情手捂著的那邊臉頰有擋不住的紅痕。
“喬眉,你終於——”
不等她的話說完,喬眉輕輕抬了眸子,手裡使了些勁兒重重地朝她那幅討人嫌的面上扇下去。
“我當是誰在這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