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友誼大廈後門,塗山抽完一整根中華,嘴裡噴出一個又一個意猶未盡的菸圈,他搖下車窗,讓白煙消逝在寒風裡。
他面前擺著三兩個火盆,金紙共銅錢一色,冥幣攜元寶亂飛。
“這就是給你準備的,雲天?”
……
“老闆,來碗鴨血粉絲,不要鴨血。”
“好勒。”,小店老闆掀開大鍋,盛了一碗湯端到雲天面前。
雲天從筷籠裡捏出兩根筷子,輕描淡寫地說:“多謝。”
老闆是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人,他在雲天對面坐下,笑起來雙眼眯成了一條縫:“我就沒見過吃鴨血粉絲不要鴨血的。”
雲天夾了一塊油豆腐塞到嘴裡:“這不就見到了?”
“也是,也是。”,老闆抽掉肩上的毛巾,在店裡抹起桌子來。
鎮寧南路和武泰路之間只隔了一條小衚衕,這條路上別的沒有,就是飯館多,經過幾年經營下來,儼然是江北當地有名的小吃一條街。
雲天之所以等在這裡,是因為唐國慶透露了一個重要情報,襲擊唐老那群人他不清楚,但是知道那群人反覆提到的一個名字:段明月!
這附近還有個中學,每天放學以後,小店都會被餓紅眼的學生塞得滿滿當當。段明月在江北擁有十幾處房產,身邊還有大批保鏢,每個人身上都有著強悍的氣息不可貿然行動。
雲天打算摸清她的行蹤,避免打草驚蛇,順便摸出藏在暗處的那個神秘組織。打聽到段明月經常來這裡,於是雲天前來踩點,還能順便視察祖國花朵的發育情況。
老闆熱火朝天地擦了半天桌子以後,雲天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今天店裡好像太冷清了一點。
“學生呢?沒來你這兒吃?”,雲天扭過頭問道。
“嗨,是這樣。”,老闆擦完了桌子,又拉出雲天對面的那條凳子坐下,擺出長談的架勢,“學校領導這兩天搞了個演講,號召學生別吃路邊攤,你聽聽,都這個點了,還在訓話呢。”
他指指外頭,噤聲不語,雲天仔細聽了一會兒,果然捕捉到大喇叭聒噪的動靜,也就明白了:“我當是什麼,你也別往心裡去,過幾天就好了。”
“噯,是這個理。”,老闆美滋滋點上一根菸,還等沒擦亮打火機,店門口的塑膠窗簾嘩啦啦響了起來。
老闆“誒喲”一聲,放下煙招呼客人去了。
門外來了個五官精緻,非常有氣質的男人,穿得樸素斯文,看不清長什麼樣,但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
男人的整張臉都很蒼白,嘴唇隱隱發灰,金絲邊反射出的冷光讓他的氣色看上去更差。
僅憑這副眼鏡,雲天就知道這孫子是個做學問的沒跑。
他捧起碗喝了一大口湯,花椒在舌尖跳躍,咬開以後,一股熱氣直直衝進喉嚨,雲天狠狠打了個噴嚏,總算釋放了因知識分子引起的過敏反應。
男人對著牆上的選單看了好一會兒,猶猶豫豫點了個鴨血粉絲,囑咐要多加香菜。
居然還喜歡吃香菜。雲天狠狠鄙視了他的品味。
小店裡全是空位,男人偏偏就在雲天的鄰座坐下了,隔著一條窄窄的通道,暗罵一句神經病,用碗裡的冒出的熱氣作掩護,把目光從油膩的瓷磚上移開,看了一眼牆上的表,現在是五點十分,正經白領都還堅守在工作崗位上,這位倒是早早遛出來了。
男人坐在那裡玩手機,除了十根手指上下翻飛,其他身體部位動也不動,他目光淡淡的,也沒有焦距,幸好長得還不錯,所以看起來並沒有那麼智障。
他的口袋裡滑出半截鑰匙扣,是那種塑膠的,長方形,裡面還夾著一張卡片。
“吳城第十九中學”六個大字端端正正印在卡片上,這不就是對面那所學校麼?雲天一看就樂了:“嚯,兄弟,你這是帶頭違反紀律啊。”
男人笑了一聲,也不抬起頭與雲天對視,依舊將全部注意力放在手機上:“我常來這家店,吃習慣了,習慣是很難改變的。”
雲天更樂了:“有點意思,怎麼稱呼?”
“免貴姓王,單名一個旭。”
雲天:“哦,王老師。”
王老師雖然話少,卻是個自來熟,剛剛見面就打探起了雲天的職業:“你呢?你是做什麼的?”
雲天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外來務工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