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啼笑皆非:“合著我是來看你攤煎餅的?”
傅陽置之不理,又哼起不成調的《鎖麟囊》,雲天說他嗓子好了,其實也不然,只是好轉了一點而已,唱歌時還是走調走得慘烈。
誰能想到,就是這個癱在病床上,痴痴傻傻的傅陽,或者乾脆叫他傅解意吧,十年前用一首《王孫》唱響了炎夏人的古典情結,他在舞臺上光彩奪目的樣子彷彿還是昨日,可一轉眼的功夫,大好青年就變成廢人了。
雲天心下一悲,輕輕唱道:“折鼎病琴,問韶光…”
“折鼎病琴”一句是《王孫》的最後一句歌詞,這個問字當時還引起不小的爭議,只緣傅解意初登臺時,字幕上用的是“問”,然而後來他四處商演,又改成了“聞”,從此再也沒統一過。
雲天給他掖好被角:“到底是聞還是問呢?”
傅陽吸了一口放在床頭的維他奶,轉回來,看著他的眼睛,堅定搖頭。
雲天沒有流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看上去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人都瘋了嘴巴還是這麼嚴,你告訴我實話,是不是寫歌時沒考慮過,後來索性將錯就錯了?”
“我來看你不是為了那麼無聊的事,衛清歡你記得嗎?”
傅陽慢慢滑進被窩裡,機械地點頭。
“她死了,記得嗎?”,雲天循循善誘。
傅陽在精神失常前就脾胃不調,身材偏瘦,生病以後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清減下去,時至今日,他的眼窩處有了深深的凹陷,像兩汪發黑的死水。
這次,傅陽還是點頭。
雲天把手肘撐在病床上:“她為什麼會死,你記得嗎?”
對方努力地想了一會兒,然後搖頭。
傅陽剛剛得病的那段時間裡很容易發作,發作起來就歇斯底里地鬧騰,攪得所有人不得安生,衛清歡這個名字更是大忌,連相近的發音都要儘量避免。然而整整十年過去,十年長得把一個精神病的稜角也磨平了,傅陽現在只會點頭和搖頭,連話都很少,不用說發瘋了。
雲天也不知道,這對他來說是不是一件好事。
“當年,玉面內部空降了一個高管,叫劉文彥,祖籍義湖,你也是那個公司的藝人,就沒聽見什麼風聲嗎?”
衛清歡生前在公司內持股8.32%,是數一數二的大股東,這廂高管空降,那廂她就因為車禍死亡,死後股權歸屬不明,再加上義水這個地名反覆出現,且和海外的教會扯上了關係,雲天深感當年之事疑點頗多。
這次傅陽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打了個哈欠,舒服地窩進棉被,給自己找了個最合適的姿勢躺著。
“你先別睡。”,雲天搖了搖他的肩膀。
“還有什麼事嗎?”,傅陽疲倦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我累,讓我睡覺。”
“不能再聊一會兒嗎?”
他淚眼朦朧地抱怨:“不能,困啊…”
雲天訕訕收手,他忘了傅陽已不是當年那個永動機似的傅陽。
“炎夏人最大的智慧是中庸和制衡,然而有一種美感,在到了極致時才會展現,需要最濃豔的色彩,最厚重的妝容,最華麗的舞臺,最繁複的衣裝。”
雲天扶著一面破碎的玻璃鏡子,他被自己的模樣嚇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