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春歸便起了大早,兩口大鍋裡都滾著已削了皮切成小塊兒的番薯。番薯煮軟沒多久,幾個孩子便陸陸續續起來了,春歸早已準備了早飯,幾人從灶臺那兒摸出幾塊番薯,排著隊從瓦罐裡盛了粥,吃完了洗了碗筷便自行幫著做事兒。
天氣晴朗,春歸在院子裡扒拉出了個木板,就著小池水洗乾擦幹,手比劃著能寫幾個字。既是要擺了這個攤子,名字可得先取好。可惜這塊板兒有些小,字也得寫小一些。
祁佑正半蹲著分辨地裡幾個熟透了的蘿蔔,分辨好了便挖了出來。前日春歸便說了,蘿蔔若是吃不完,便做成醃蘿蔔年後也能吃。
“祁佑,你幫我想個名兒,寫在這塊板上。”
祁佑轉頭見她抱了這麼小一塊兒板,便起身笑道:“你等會兒。”
說著便小跑進了屋,春歸又皺眉看了看手裡的木板,到底有些不滿意。
沒一會兒祁佑便跑出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塊比她手裡要大上好一倍的木板。
春歸訝然地盯著,祁佑反手擺正,上面赫然用正楷寫著:春歸糖水。
看得她臉一紅:“你怎麼起了這麼個名兒?”
祁佑笑意明顯:“這樣大家一看便知道這是春姐的糖水攤子。”
春歸說是這麼說,但對這塊板兒是非常滿意的,她接過後摸了摸:“你昨天晚上準備的?”
祁佑笑而不語。
這頭春歸正看著,隔壁知行突然叫了出聲:“祁佑!快來幫我一道抬著!”
春歸忙抬頭,就見知行正抱著一張鐵架子,從隔壁的程家老屋裡踉踉蹌蹌地出來,祁佑跑過去,兩人一左一右地抬著。
這個鐵架子又長又方,三面圍得嚴嚴實實,中間是兩個圓狀的空環,底下都是空的。上面擺上兩個鍋子,下面擺上熱爐子,正正好。
祁佑取來小繩子,將那木板往鐵架子上固定,就跟集市上那餛飩攤子一模一樣了。
祁佑做完這些便對她道:“我爹年輕時擺過一陣攤子,我出生後便回到了鄉里種地,這東西在老屋放了這麼些年竟然也沒壞,春姐正好用上。”
春歸心裡一暖,昨晚她只提了一嘴,這兩個孩子便把該準備的都準備了。
兩人又將小爐子生了火,將裝了一整鍋番薯的鍋子放到鐵架子上。
這下春歸倒是什麼都不用做了,只在一旁提醒著他倆。
這頭一家人忙得有聲有色,那頭路上蔡氏和李志高撞了個頭,兩人都帶著孩子要往村口走。蔡氏瞥到一邊高大的男子,連忙避了身子不看。李志存整年二十,雖比她還小上四歲,但未婚配也是個正經男人了。她一個死了丈夫的人,平時雖潑辣,但門前是非不能惹,便連忙帶著孩子放慢步子。
她想避開,卻不想李志存卻憨頭憨腦地叫住了她:“蔡嫂子,你也帶著孩子去春歸妹子那兒?”
蔡氏心裡“哎喲”一聲,這人家裡沒正經教過嗎,大了年紀別往沒了丈夫的女人門前靠。她連忙把小寶往前帶了帶,扯出一絲笑:“是啊,我們小寶跟知平一道看書認字玩慣了的。”
她還真沒想錯,李志存一個被爺奶拉扯大的人,親孃不靠譜壓根沒教過什麼,自小就是個憨憨的孩子,大了又做了木工,不如他二弟上山下河得機靈。這不歲數到了二十也沒人給介紹姑娘。
李志存聽她這麼說忙說:“巧了,正好一道。”
蔡氏一口氣差點沒哽住,這要讓人瞧見,指不定能傳成什麼樣兒呢!她猶猶豫豫地笑著,李志存卻已矇頭牽著孩子往前走了,見她不上來還轉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蔡氏為著孩子,一個嬌滴滴的新婚婦女硬生生潑辣了七八年,今兒倒是頭一回不知所措,只好帶著孩子無奈地跟在後頭。
小孩子交朋友容易得多,大人們還保持著距離,志遠和小寶已經互相對望過好幾眼。
等兩人帶著孩子走到村口時,蔡氏才鬆了口氣,也不顧李志存了,牽著小寶快步走上去。
“哎呀!春歸,你這麼早就擺好啦?”
春歸特意讓知行和祁佑搬到了院門口,冒著熱氣兒的兩口鍋子,一口煮著紅糖薑茶,一口煮著多加了紅薯,祁佑拿了小紙條寫了紅糖薑茶一文錢一碗和紅薯糖水兩文錢一碗,各在鍋子前頭的插了小板貼上,認得字的人一看便知曉。
春歸也不讓幾個孩子草藤果草藤果的叫了,一律都叫成紅薯。他們雖不解,但家裡一向春歸做主,她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昨晚柳村長雖說了要她打著掙錢的心思定價,可她想著這四鄉八村的人家底子也淺薄,便沒定高價錢。
蔡氏和李志存一道來的,春歸看著倒沒覺出什麼,只把兩個孩子招了過來,一人一碗甜滋滋的紅薯糖水先餵了過去,又朝裡頭喊了一聲:“知平,知敏!快出來,小寶和志遠來了!”
裡頭一溜地跑出來兩孩子,知平笑嘻嘻地把兩個小夥伴牽過來:“嫂子!太陽出來了,我們在院子裡練字背書好不好!”
春歸搖頭:“不成,傷眼睛。”
知平撅了噘嘴:“好吧。”
“不過背書可以。”
他便立刻又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