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月底,按著字據上寫的,郭小姐是月底前一日派人來取扇面,若扇面合格就在月底最後一天送二兩銀子過來。春歸便趁著私塾放假的一日叫祁佑和知行把扇面上的詩先給做了,三月她就打算直接畫扇面,不讓他倆在這詩詞上面費精力了,雖然齊秀才說這兩人院試穩中,但她也不敢冒險。
院試之後就是鄉試,這中間半年的功夫萬萬不能鬆懈,日子還是越加緊迫的。
自從春歸讓知行也一道參加鄉試後,知行勁頭十足,日日勤學,再也不敢有一分懈怠,好不容易休了假便犯了困,春歸也心疼他,讓他在房裡睡覺。
而祁佑卻是早早起了床,精神頭比知行好上許多,便自己領了這作詩的活兒。
趁著天晴,他早早地進了書房,春歸交代後便自個兒進了廚房琢磨吃食,留他一人在裡間。
祁佑尋著紙張攤開便被滿紙的濃墨驚了驚,隨即便被裡頭黃色線條勾勒的畫面吸引了。
扇子興起這麼些年,還從未有過這樣的扇面.......
從頭一幅看到最後一幅,他早知道春歸作扇面畫是有其內在的涵義的,畫也因這些被賦予的含義而大為出彩,可今天這四幅畫卻讓他久久不能平靜。他怎麼不懂春歸這畫中的意思,雖是簡單的幾筆畫,可裡頭的寓意卻能讓大多勤學的學子感慨。
反觀他與知行每日所抄的書,卻是字字重複,再無新鮮。
他反手拿起邊上一冊紅白的書,腦海裡一閃而過了什麼念頭,他隨即捕捉,隨手寫下一句三字經的首句。
看了看春歸的扇面圖後,斂聲屏氣也依樣畫葫蘆地畫了一個小人給鳥餵食的畫面,一側是“人之初,性本善”幾個字。
字與畫相得益彰,頗為得趣。
一瞬間,這些天來纏繞在心頭的愁緒猛地被拉扯開,豁然開朗。
是了!抄書有限,可若是將原有的書抄得出彩不也稱得上一副巧思嗎!
就如這三字經,小孩子唸書本就興趣不深,可若是配上了畫,便能顯得文字更加通俗易懂,這簡單的幾筆畫也更顯趣味!
他來回看了好幾遍都覺著這樣可行後才放下,而外頭春歸正從廚房裡出來,接了水給幾塊地澆了,又拿起鐵鍬鬆了土。
冒著薄汗的臉微微泛紅,眼角眉梢卻仍帶著笑意,精精神神猶如這初春裡堅韌的蒲草,柔中帶剛。
祁佑微微抬眼,目光平靜地看著。
只是一個比他大上兩三歲的女子,卻種地擺攤子畫扇面,這樣一步一步將這個家撐了起來,而他卻只能掙些微薄的抄書錢,科舉也還得等上一年,不管他願不願承認,目前這個家依舊是春歸一個人在撐著。
想到這兒,祁佑心口不免發悶,一抽一抽地難受。
他垂頭看向書冊中的一頁畫,輕輕撫摸上頭的一句三字經,心裡已有了決斷。
待春歸再進來時,祁佑早已作完了四首詩,從鬱郁不得志到金榜題名的喜悅,四首詩心境各不同,卻仍不磨滅胸中大志。
春歸這樣不懂詩詞的人都看得明白,她偏過頭勾著笑看向祁佑,卻不想祁佑也正靜靜地瞧著她,開了年這孩子的眉目已愈加俊朗,日漸張開了。
春歸一個激靈,下意識便開口道:“累了吧,休息會兒,等會兒我把火腿給炒了。”
祁佑卻仍是望著她不發一言,春歸疑惑地抬手搖了搖:“怎麼了?”
祁佑才猛地回神,笑笑將宣紙收了起來,另將那空白的書冊放到一邊:“沒什麼,我只是想過些時日得再上一趟集市,手頭這些書也快抄完了,得換一些新的。”
春歸聽了想了想卻連連搖頭:“不必,太趕了,三月考完院試到八月鄉試不到半年時間,你倆該好好備考才是,這書就別抄了。”
祁佑也不反駁,只抬了抬手裡的書:“這批書抄完還是要拿過去的。”
春歸只當他應下了:“那便找個時間過去一趟。”
第二日便是交扇面圖的日子,春歸送走了幾個小的,春歸便跟蔡氏一道守在攤子前,蔡氏還是做了幾籠屜的包子,那李志存也是這麼憨憨地過了個場,春歸已然習慣兩人旁若無人地一個送包子一個啃包子,只將自己當作替他們望風的人了。
等李志存走後,蔡氏又會恢復原樣。
郭家的馬車是中飯前到的,春歸剛現炒了野蔥雞蛋,院子裡小池邊新長的一叢野菜揪了也炒了一盤,並上一碗臘鴨。蔡氏端了自家的白切雞肉和兩碗菜過來也打算一道吃了。
幾個孩子也正從甜水村並排地走來,祁佑先把志遠送回了家,再回來時門口已經停了馬車。
春歸還以為只會來個郭管家或小廝,沒想到這一趟是郭如意親自上門。一家子人正說著話便被門口的敲打聲中斷了,春歸出門去迎,馬車上下來了兩個姑娘,正是顧如意和她的丫頭。春歸連忙小跑過去:“郭小姐,怎的是你親自過來?”
郭如意今日穿了件寶藍錦緞襖子,底下是一條素白色長裙,外頭裹著雪白的披風,稱得整個人嬌嬌俏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