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了要種番薯的都到村長家登記後,家門口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地散了。
按說這搞定了一樁難事兒,春歸這兒應個個面上掛著笑模樣,可除了大人,幾個孩子個個都是愁容滿面,要說緣由還是知平這愛表現的性子做的怪。
一個村子幾十口的人,那便是有幾十張的契約。
起初春歸是打算回了鎮上,花點錢叫鎮子口的書生謄抄了,可知平這小東西賣乖,拉了兩個哥哥一道過來拍拍胸脯充老大:“嫂子你就放心吧!哥哥不在,這些就交給我們了!”
春歸怕幾個孩子受不住,也不願意將這重任給了他們,便一口回絕了,哪知知平還來了勁兒,硬要接過去抄了。春歸見他如此堅持,也有意磨一磨性子,就同意了。
小寶跟志遠一開始也沒察覺出什麼,直到春歸忍著笑將一大摞空白的紙分到手裡,兩人的臉色可眼見地黑了一片,只有知平還樂顛顛的,一口一個“交給我了!”“我就是嫂子的好幫手!”隨即撲到桌子前就開工。
另兩個也沒法子,找了位子坐下做了這苦力。
一張兩張還有勁,三張四張也還行,五張六張後,春歸跟蔡氏有意瞥過去,果然知平埋頭趴在了桌子上,整張臉呆呆傻傻的。
另外兩個雖冒了汗珠,卻都比這孩子堅韌,謄抄到七八份時歇下來喝了幾口茶。
春歸撐著下巴閒閒地打趣那快閉上眼睡過去的小崽子:“剛剛是誰叫嚷著一口一個是我的好幫手啊!”
眼看著那崽子猛地驚醒,滿臉瞌睡地瞧過來,春歸好笑地搖搖頭:“行了,回去睡一會兒,抄不完明日也行的。”
知平清醒過來,看看自己手頭空白的一大摞,也老神在在地嘆了氣:“嫂子還是等我再大些吧,我還太小了。”也不帶半分羞意。
春歸一陣無語,趕緊把他趕回了房間,反倒是小寶跟志遠依舊守在桌前,歇息片刻後繼續忙活。
春歸看著兩個孩子挺直的後背,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往蔡氏那兒看了看:“蔡姐姐,這兩孩子是個刻苦的。”
蔡氏打著針線活兒,也抬眼看了看,欣慰道:“可不嘛,你睡在前院不知道,這兩孩子每日溫習功課,我不催便不去睡覺。”
春歸搖搖頭感嘆:“看來咱們知平不是個唸書的料。”
聰慧勁兒有餘,卻不放半分在功課上,反倒在與人打交道上天生的靈巧,倒適合行商。
春歸將這話同蔡氏說了說,引得蔡氏瞥了她一眼。
“你這操心的,竟把幾個孩子往後的路子給琢磨遍了!”
“哪有,只今日順道想到了。”春歸望了望知平睡的那屋,想著那孩子的小模樣心裡就歡喜。這是她來這兒養了一年的孩子,幾個孩子裡,知敏內斂早熟,知行雖大大咧咧,心中卻時常對她有一份愧疚,相處中嬌氣都是為了討她開心,祁佑就更不必說,都快成她半個爹了。只有知平這孩子,因年歲小保留了孩子氣性,真正把她當成可以肆意撒嬌的長輩,她心中也不免多上一份縱容。
蔡氏:“這是要他日後接了你那鋪子不成?”
春歸搖搖頭,淡笑著:“不拘是行商還是做別的,隨他吧,咱們家已經有兩個才識淵博前途無量的,左右能叫他在一方天地裡肆意些。”
“當然若知行跟祁佑此刻回了來也不要緊,我想著咱們家守著那鋪子,這下半輩子也能衣食無憂的,也僅夠了。”
一番話聽得蔡氏是連連感嘆:“見過寵孩子的,沒見過你這麼寵的。”
“柳家這幾個得了你,我能識得你也算是一番造化。”
兩人說著便相視一笑。
那幾十份的契約憑兩個孩子也抄不完,兩人說完話拍了拍志遠跟小寶,叫他們睡午覺去了,下午也還有正事。
村裡人剛剛有當著春歸的面便在村長那兒應承下的,也有在外趕回來跟家裡人商量的,總之到了傍晚,全村幾十口陸陸續續都到村長家報了準信,大部分為了多掙銀子都報了三塊地,也有去年大旱家裡失了青壯力只能報一塊兩塊的。
當然也有一塊地都報不了的。
等春歸幾個到了村長那兒,里正跟柳家旺已將全村幾十口給登記了。柳家旺將整理好的冊子交給春歸時便提了三個一塊地都沒報的。
一個是個沒兒沒女的獨戶,上了古稀後便一直由村子裡供養著,一個卻是十六的小子,年前爹生了重病沒了,賣地做了場喪事後便一直遊遊蕩蕩的,躲在屋子裡不出門。
最後一個便是程天保家。
說起程天保,眾人總要想到那李蘭,還未等春歸開口呢,里正便道:“種地你情我願的,他一個有手有腳的青年,不報或許另有好路子走,咱們也不必耽誤了他們。”
他說完眾人都是冷著臉點頭附和,春歸見狀也樂得不開口。
至於那老人春歸平日裡也聽人提起過,十六歲的小子倒沒注意。
柳家旺笑笑:“那會兒你們也正困難,日日忙活著,也不知道村裡有這麼個人。十六歲也是個大人了,村裡也沒緣由供養他。”
祁佑那會兒有個前程可搏一搏,村長給那了三兩銀子,其他人也沒話可說,但那人一歲數已長成,二也沒念書的勁兒,就是村長有心,其他人也不太樂意。
春歸點點頭,偶一偏頭,正瞧見耿榮正一副不忍的模樣,她若有所思轉過頭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