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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2)

輪船原本按照預期,這周就該到美國的,只是中途發生了暴風雨,以至於輪船被迫停於美國後方的港口,一連便是十幾天的時間,有許多的人趁機下了船去,或遊玩或找旅館休息。因著沈薔薇的肚子已經變得很大,行動不方便,她又是個喜靜的人,所以一直都待在房間中,沒有出去過。

好在隨行的護士寸步不離的照顧她,除卻身體乏力,倒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這些時日天氣並不好,時常的下雨,船上有些潮溼,倒讓她受了涼。每日裡躺在床上,一閉上眼,便是紛紛雜雜的。

她幾乎沒有一刻不在想著蘇徽意,尤其是在千里之外,一切的思念與傷懷都加倍滋生著,侵蝕著她所有活著的知覺,曾有那麼一瞬,甚至想過,乾脆就跳到海里去,利落的結束這一切,至少不會再受折磨。

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執著於要將她送走,甚至在臨行的時候,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留給她,她曾經深切的恨過他這種決絕,就像她深切的知道,如果他不是打算甘與城傾,根本就不會拋下她。她一直都知道,他跟她說不要她了,讓她離開,是存了與南地共存亡的心思。

她一直都瞭解他的。

她覺得這段日子,比半輩子更難熬,更加催人心肝。她甚至抑制不住的去想,他在離開的時候,會否有過後悔,而那一次的轉身會不會就是此生最後一面?如今她遠在天邊,而他卻生死未卜……在這樣的烽煙亂世中,他那樣的人,是不是早已經不在了。

眼前總是閃過他離開時那決絕的一瞥,雙眸幽深的仿若寸草不生的沙漠,承載著無邊無際的孤寂……她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了,如今支撐著她活下去的理由,便是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她覺得整顆心都死了,再泛不起一絲的漣漪。

船在停靠了半月後,終是重新開了起來,這期間又上了許多人,因著之前的暴風雨,一直行駛在後方的卡西亞號輪船受到重創,好在離岸很近,並沒有人員傷亡。只是輪船不能繼續開往美國,便向和平號申請了支援,將所有人帶往美國。

浩浩的海水仿若一望無際,往西行去,已是一片天朗氣清,這期間沈薔薇時不時的會上甲板上走一走,看著奔流不息的海,那顆惴惴不安的心卻始終無法平靜。

因著上船的還有許多同胞,沈薔薇打聽過後才知道,如今南地的時局已經僵化到無從轉圜的地步,先是各地督軍接連宣佈獨立,然後是涪陵毀於炮火,第四軍的所有將領士兵無一生還……而蘇子虞帶領的第七軍和第三軍也死傷慘重。

至於蘇青陽餘部實力有限,在北地徹底入侵南地後,便不再與其合作,所以只能不斷擴充沿線的軍閥,往偏遠的地方去了。而喬雲樺和扶桑也依然夾卷其中,只是如今國內組織了愛國的盟會,無數的愛國青年紛紛豎起旗幟,又有無數的愛國人士參與其中,一場硬仗才即將開始,並且越來越激烈了。

而北地礙於國內輿論的影響,已經於月餘前通電全國,將退兵於江左一線,這種做樣子的事屢見不鮮,其發聲後,又有各路軍閥頻發通電,各執一詞。南地政府不過是個擺設,內閣總理下臺後,蘇子虞算是獨攬大權,一面宣稱重選國會議員,一面與北地發起和談。

這一連串的事情聽下來,倒覺得亂世中浮浮沉沉,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是想著涪陵變成了炮灰,不禁一陣陣感嘆,總歸是應了那一句,“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嘆息過後,亂世的時局還是無解,總有無數的人想要攀登到權利頂峰,淺嘗輒止後,便會被推下萬丈深淵,兜兜轉轉,就像是眼前奔流的海,不過是無邊無際的景。

沈薔薇又問了有關蘇徽意的訊息,可是一番打聽過後,卻是音信全無,好似那一場戰役後,隨著燃燒殆盡的灰,再不被世人所記起……

這樣的亂世,不知掩埋了多少情事,好似白頭從來都是奢望,她有些疲憊的想。一望無際的海波濤滾滾,像是要帶著她往一處沒有痛苦的地方前行,這樣想著,更是覺得筋疲力盡。

她這幾日胃口不好,吃點東西便會積食,所以飯後總會到甲板上走一走。已經臨近傍晚,海面的風有些冷峭,天幕盡頭是深藍色的,隱隱有孤星閃爍著,那輪弦月彷彿綴在海面,映的大片的海水波光粼粼的。

甲板上只有寥寥無幾的人,她如今肚子極大,所以行動幾步便覺得疲憊,那護士攙扶著她坐到一側的長椅上去休憩,那一頭有幾個外國船員正在抽菸,時不時的傳來說笑聲。她大略掃了一眼,便對著護士說:“風涼了,回去吧。”

天幕很快黑了下來,甲板上那幾個船員抽過煙後,也紛紛的朝客艙走去,進門的時候,正巧與幾個男子擦肩而過,其中一個船員在認清把頭那人的時候,禮貌的點頭示意,用西語客氣的說:“蘇先生,晚上風涼,你身上的傷還沒有痊癒,最好不要受風。”

彼時夜幕深沉,只有一縷朦朧的光映照在甲板上,被問候的男子身形頎長,肩頭纏著紗布,即便是這樣模糊不清的光,投射在他的臉上,依舊是不健康的慘白。他似是疲倦的擺了擺手,才用西語問:“我說的那位小姐,你們還是沒有找到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