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房門被關上的一瞬間，便阻隔了外界的所有喧囂，凌朗和凌武相對而立，一樣的如同雕刻一般的五官，一樣的冷酷凌厲的眼神，這麼多年過去了，凌武看到幾乎和年輕時候的自己一模一樣的兒子的時候，才發現真的是歲月匆匆，時光不等人。

窗外颳起一陣風，順著窗子吹進來，凌朗的髮絲微動，將臉上的冷漠映襯了個徹徹底底。

凌武以往見到兒子的時候，不是想說話，只是剛剛張開嘴巴，卻會在轉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凌朗以往見到凌武亦然，只是現在……

在得知了那麼多事情之後，他又怎麼可能安安心心地面對著間接害死自己母親的兇手？

呵？或者不可以這樣說，他們父子兩人，才是將那個女人徹底殺死的罪魁禍首！

凌武見到兒子臉上浮起的自嘲，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小朗，你爺爺和我說，過去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大概。”

凌武就是凌武，這個在戰場上多年的男人，即便面對自己的兒子，即便心中愧疚的一塌糊塗，可是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還是帶著硬氣的，絕不軟弱。

“是，如果可以，我還想知道更多。”關於自己母親的事情，凌朗閉口不談。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麼。問他這麼多年來對自己和母親沒有半分愧疚麼？問他是不是還在掛念那個女人？問他走了這麼多年，是否有那麼一瞬間曾經關心過自己？

凌朗不是個女人，這些問題實在是過於矯情。過去的事情既然已經過去，追究起來便沒有任何意義。

似乎是讀懂他的心思一樣，凌朗沒提，凌武便也沒有多回答什麼。

“如果你想問葉家的事，我想，你韓叔應該都已經告訴你了。”凌武沉聲道，“我所知道的也不會比他多更多。只是你舅舅……”

三十年，凌朗幾乎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舅舅，而凌武的提起，讓他的整個身體都緊繃了起來。

“我想，我和……”凌武抿了抿嘴唇，“我們幾個人的事情你韓叔應該已經和你說過了，後來，葉家發生了那樣子的事，整個家族都已經崩盤，只有你舅舅勉強倖免於難。只是當時你的母親因為早產而大出血，發生了意外，我當時就算是想要找到你已經躲避起來的舅舅，也是有心無力。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解決清楚，我們卻接到了警察局的電話。”

這些事，都是在凌朗的母親去世之後發生的，而韓文淵與那些人幾乎沒有了聯絡，只有他，接到了那個電話。

凌武幾乎陷入回憶中，可是他又強迫自己從那樣的噩夢中脫離出來，“你舅舅帶走了你的大表妹，後來……警察局的人說，他捲入一場幫派鬥爭，人和孩子都死了。我甚至沒有告訴你爺爺，一個人跑過去看，可以確認，那就是你舅舅的屍體。”

凌武說完，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這件事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一個秘密，而且是個不小的秘密。若是有心人肯去調查，或許可以查出一些蛛絲馬跡。只是當時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而他幾乎是在一夕之中失去了曾經最愛的女人和妻子，自然是沒有什麼心情去調查真相的。

後來，因為內心的愧疚而遠走他鄉，一去不返，這件事便徹底被時間掩埋。

凌朗安靜地聽著自己父親的話，他不能夠想象當初父親在面對那樣的狀況時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心理狀態，只是，逃避，似乎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應有的做法。

“我知道，你一定沒有辦法理解我當時的做法，我確實是個膽小鬼，面對發生的事情，除了逃避，把你扔給你的爺爺，竟然沒有任何的辦法來面對。”凌武知道自己是個懦夫，無論他表面上做得有多堅強。

雖然當時葉家動盪，凌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牽連，若是他當初不在關鍵時刻請命前往邊疆，或許整個凌家也將和葉家一樣，家破人亡。

說起來，他總是比不上韓文淵的。

“我對那些事，早就不關心了。”即便在得知舅舅確定死亡的訊息的時候內心有過震驚，但是凌朗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冷漠模樣。

有些事情，既然過去了，便已經失去了追究的時效。

法律上追蹤時效如此，現實亦然。

他和凌武之間的問題，根本就不是因為當年的誰對誰錯，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的感情，後期再次接觸和彌補也沒有任何意義。

“舅舅的事情我會再去查，如果可以的話，這件事還是請您繼續保密，在將葉家當年的事情調查清楚之前，我想您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就算是爺爺和韓叔也是如此。”凌朗說完這句話，瞥了一眼書桌上的那副被放大的相框，然後走了出去。

相框裡，是他和父親唯一的一張合照，那個時候的凌武還很年輕，而凌朗，也不過是個剛過百日的嬰兒而已。

凌武看著和自己長相想似的兒子面無表情地走出去的模樣，原本剛毅的面容也不由得出現一絲裂痕。

他和兒子之間的感情，似乎從來都沒有完整過，或者說沒有開始，自然沒有結束。

所謂的原諒和不原諒，在最淡薄的父子關係面前，早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小朗，你出來了？”凌朗剛剛走出房間，就看到不遠處拄著柺杖站立的爺爺。他知道爺爺想要讓他們父子之間解決問題的急迫心情，只是……

“爺爺，問晴怕是馬上就要醒過來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還是先回去了。”凌朗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凌老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努力大概是無濟於事的。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想來自己想要孫子和兒子其樂融融的場景恐怕是見不到了，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