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苔是潘美煤礦一名普普通通的煤礦工人,他每天的生活都是在黑暗中開始, 黑暗中結束。也只有一個月一次的調休可以和家人一塊聚一聚,享受一下家庭的溫馨。
楊苔最開心的時候就是陪著自己的兒子楊業的時候,每當見到楊業那張稚嫩的笑臉他就覺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楊苔是土生土長的明南人,對於明南他是再熟悉不過了,對於潘氏集團他也是再熟悉不過了,作為明南最大的民營企業,他和他的妻子都是這個大集團中的小小螺絲釘,他們的衣食住行也大部分來自於潘氏集團的下屬企業。對於楊苔來說,這裡就是他的全世界。
楊苔對自己的生活狀態十分滿意,每天午飯時候的二兩酒,幹活間歇和工友們侃侃大山,休息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打打牌,這就是楊苔的最為熟悉的人生,他覺得自己會一直這麼生活下去。
要說楊苔對明南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那就是這裡糟糕的空氣了,明南的空氣中永遠都有著一股刺鼻的味道。
對於楊苔來說這種泛著酸味的空氣是再正常不過的味道,他早就已經熟悉這股味道了,可是楊業卻尚未適應這股空氣中的酸味,每到換季的時候就開始連續不斷的咳嗽,楊苔的妻子只能帶著兒子隔三岔五地跑向醫院。
楊苔對此沒有任何辦法,看著兒子咳嗽的時候那瘦小的身軀不住晃動的樣子楊苔除了心疼就只能盼著早點發工資,可以給兒子多買點吃的補補身體。
楊苔總覺得楊業經常咳嗽是因為抵抗力太差,他覺得自己只要讓兒子吃好點吃壯點他的抵抗力也就強了,就不會再這麼咳嗽下去了。
讓楊苔慶幸的是自己的工資在明南還算是不錯的,每個月都能拿回家萬把塊錢,他知道這些錢都是拿自己的命換回來了,可他還是認為很值得。
在楊苔看來人死了錢沒花完不可怕,把錢給老婆孩子留下,只要老婆孩子過得好也就值了。可要是人活著沒有錢,那就真的是寸步難行了,別說娶妻生子,能不能吃得上明天的早餐都難說。
楊苔沒什麼文化,只有一身的力氣,所以他覺得潘美煤礦是最合適他的工作,他為此而對潘氏集團充滿了感激之情,對潘家充滿了感激之情,慶幸自己能得到這份養家餬口的工作。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楊苔怎麼也沒有想到煤炭經濟也會有不景氣的一天,似乎是轉瞬之間,那些大排長隊的拉煤車就不見了,每天院子裡只剩下為數不多的拉煤車在那裡裝煤。
減少的不只有運煤的貨車,還有楊苔的工資。楊苔的工資一降再降,這讓他極為惱火,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命越來越不值錢。
楊苔變得暴躁了起來了,楊業咳嗽的時候楊苔也不再是心疼的慰問了而是開始了怒罵,罵楊業的病花了家裡太多的錢,罵楊業天天咳嗽來咳嗽去,讓自己好不容易可以休息的時候都不得安生,罵楊業他媽沒照顧好家裡人,養個孩子天天病怏怏的。
楊苔從每天的起早貪黑漸漸地變成了隔天班,後來又變成了上一天班休息兩天。原本楊苔有了更多的時間陪伴家人,可楊苔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工資的驟減讓他為家裡的生計而發愁,這無形的壓力讓他無處釋放,只能喝喝酒罵罵人麻醉自我才能讓他的心情舒暢些。
聽到國家環保督察組要來明南的時候楊苔並不高興,雖然他知道這些人來是為了保護環境,讓大家有更舒適的居住空間,可在楊苔並不關心環境問題,對居住空間是否舒適也不感興趣。對他來說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想要活著就必須掙到足夠家裡生計的錢。
可每次國家環保督察組一來煤礦就要停工,一停工自己就沒了收入,自己一家就沒了飯吃。所以楊苔每每提及這些人都恨得咬牙切齒,覺得是他們讓自己一家老小餓了肚子。
楊苔不理解這些環境保護工作者的行為,他的想法很簡單,吃飯最重要,連飯都吃不上再好的環境都是沒有意義的。吃不上飯的話要那些綠水青山有什麼用?綠水青山又不能當飯吃。
更何況在楊苔看來這些人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來的時候風風火火,周邊的煤礦、化工廠、造紙廠之類都因為他們的到來而停產,可他們人一走該生產的照樣生產,該汙染的照樣汙染,那些廠子根本沒有絲毫變化,空氣中瀰漫的酸味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在楊苔看來國家環保督察組的到來是不會讓那些開廠開礦的大老闆們受到任何影響的,但是像自己這種小老百姓卻會為此遭殃。畢竟停工一天就意味著一天沒有掙到家裡的口糧,家裡人就要捱餓,所以楊苔十分反感這些不知人間疾苦的大領導。
可這一次就連楊苔也感覺到和以往不同了,他們這次比之前停留的時間還要長,而且似乎是有備而來,對明南的各個汙染源都瞭如指掌,直指要害,讓那些本地的領導們都冷汗直冒。
更讓人想不通的是以往這些人一來,那些個上訪的、告狀的早就被關了起來或是被攔截在五公里之外,可是這次竟然有人進到了環保督察組所在的酒店。而那些攔訪截訪的人也沒能得到積極工作的表揚,反而都捱了批評。
楊苔對這些上訪的人再熟悉不過了,他們中有的人明明過得比自己還富裕,可就是不斷地上訪,上訪已然成為了這些人的職業。可某些不作為的領導為了息事寧人對這些人往往照顧有加,這讓楊苔都感到不滿。
楊苔甚至覺得這就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自己辛苦工作倒不如這些鬧訪的,楊苔都覺得這是老天不公。可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就算是不滿又有什麼辦法?只能接受現實。
當然,楊苔知道上訪的人中也有一些是真的受到委屈的。就像楊苔的那個工友,不知道什麼原因在礦裡挖煤的時候挖著挖著就倒在了地上,後來去醫院一查竟然得了矽肺,沒過多長時間就死了。
他的家裡人失去了頂樑柱,鍋都揭不開了,可礦上的撫卹金卻少得可憐,在那個工友治病的時候就用光了,家人為給他看病還借了不少債,為此他們沒少上訪告狀,告潘氏集團汙染環境,草菅人命;告管理煤礦的部門不作為。
可告了那麼久也沒見有個結果。後來就連楊苔都不再同情他們了,反而把他們當做是笑話,覺得他們想要告倒潘氏集團這棵大樹是個笑話,覺得他們說潘氏集團惟利是圖汙染環境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