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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偶遇

公廳裡頭門窗大開,陽光映照進來,那銅鏡磨得十分光亮,正正對著背後的窗臺。

窗外遠處,約莫五六丈外有一棵榕樹,此刻有人扶樹而立,彷彿正在歇腳,眼睛卻往公廳的方向探看。

那人穿著粗布衣衫,乍一看上去,就是個尋常送貨的小工。

公廳挨著庫房,平時總有人出出入入,其中大半都是生面孔,如果放在從前,沈念禾並不會留意,可她最近早生了疑心,見到那人陌生的一張臉,登時有些奇怪——大清早的,庫房都沒有到開的點,此人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如果說休息,再往裡頭走幾步,屋簷下就有可以坐著的迴廊,也有階梯,而春日清晨還有幾分寒涼,昨夜又下了一場大雨,風一吹,那樹葉就嘩啦啦往下滴水,水中還夾雜著幾片老葉,滴得那人身上的衣衫都盡是溼點。

沈念禾越想越覺得奇怪,忙把那人相貌身材記在心上,正要著人去問,就見銅鏡裡又照出遠處來了幾個人,當前領頭的兩個十分眼熟——正是郭東娘同郭向北。

自從郭向北被迫領了父命,從前日起,就不得不跟著裴繼安,縱然他中一萬個不以為然,中間還幾度設法想要逃脫,然則因他那姐姐郭東娘時刻跟著,當真半點也躲不動懶,只好老老實實跟在邊上學做事,不過他心有成見,常常就嘟嘟噥噥,也不怎麼用心。

裴繼安雖然沒有拒絕郭保吉,卻也沒有怎麼用心去管對方這個次子,只將其帶在身邊,做什麼都不避不讓,偶爾提點幾句,後頭看那郭向北不怎的願意聽,便也半句不多嘴。

見得郭氏兄妹過來,沈念禾尋個裡頭出得門去——她上回拿水桶澆過郭向北,對方對她甚是不滿,每每見面,嘴上雖然不說,無論表情、態度,都表現得十分排斥。

縱然是監司官郭保吉的兒子,她也懶得留下來看對方眼色,惹不起卻躲得起,同裴繼安道一聲“我去瞧瞧謝二哥”,剛要出去,卻被對方叫住了。

裴繼安看了她一眼,忽然站了起來,開啟角落的立櫃,自裡頭取了一件褙子出來,左右一看,見得並無什麼外人在,便走得近了,給沈念禾披在身上,道:“庫房裡頭寒涼得很,昨晚雨也大,你本來就才好沒多久,怎麼也不知道小心點?”

他語氣當中帶著抱怨,果然就如同疼愛妹妹的兄長一般,動作輕柔,目光溫柔。

那褙子淺青色,足有兩層,捏上去挺厚實,料子也新得很,一看就是鄭氏新做了送來的,當中還繫了結帶,正好束腰。

裴繼安已是伸出手去,險些要給沈念禾繫腰帶,然則那手才探到一半,忽然醒悟過來,只覺得有些不對,忙又收了回來。

沈念禾猶自無知無覺,只笑道:“我哪裡就有那麼嬌氣了?”

不多到底是裴繼安好意,她還是將那褙子好好穿了起來,道了謝,轉頭見得對面趙、李兩個賬房都不在裡頭,便徑直自己朝外頭走去。

她此時一走出去,轉頭再去看那榕樹,發覺之前站著的那名男子居然已經不見蹤影,行到拐角處,四處逡巡一圈,卻見不遠處有個人蹲在地上,也不知在作甚,仔細一看,果然就是方才那男子,正偷偷拿斜眼來上上下下瞄著自己。

沈念禾有心看他究竟想幹什麼,因此處就在小公廳,走兩步都能見到熟人,也不害怕,便做一副並未察覺的模樣,朝著庫房而去。

進得庫房時謝處耘已經到了,正同十來個管庫在騰挪空地,他見得沈念禾過來,怨聲道:“一大早的,你倒是會挑時間,我卻沒空理你。”

沈念禾好笑道:“我也不要你理,三哥吩咐我來看看庫房,裡頭若是有沒鎖的,我自己進去就是。”

謝處耘就攆她出去道:“快走快走!沒瞧見我在分派今日差遣嗎?!”

沈念禾忍俊不禁,站在邊上看了幾眼,又略聽了片刻,見那謝處耘說話行事,已是有模有樣的,只她在邊上,是以時不時還要瞥過來幾眼,便不再逗留,出得外頭,隨意挑了幾間庫房去抽查當中的物料擺放同門口的賬簿。

此刻還不到時辰,庫房裡的人被謝處耘叫的出去,尚在前頭公廳,只剩下一個在庫房的大門口守著,因沈念禾時常過來,他見得人,半點也不去攔,已是連忙把門讓開,笑道:“沈姑娘來了?今日倒是早得很,怎的不見謝官人?”

又自邊上的小廂房裡頭取了燈籠出來,點得燃了,又遞得過來。

沈念禾同他應了兩句,因盤算著過不得半個時辰自己後頭還有事情要辦,也不耽擱,連忙朝裡頭走。

此處的庫房都是臨時建的,又大又深,還都堆著高高的材料,走得進去幾步就昏昏暗暗的。

她本意是抽查庫房,看得自然快,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抓文冊同炭條,一旦遇得有什麼問題,就用炭條在隨身的文冊上略記了一兩句,等出門時才在門口掛著的賬冊上把毛病圈得出來,沒多久,就走好幾個庫房。

等到看完一圈,沈念禾才要掩門,卻聽得不遠處有腳步聲,轉頭一看,先見得一個燈籠,緊接著才看到郭向北那一張臉從轉角處冒了出來,還正半回過頭同他那姐姐郭東娘說話,怒氣衝衝地道:“再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靠著咱們家得了這許多好處,也不曉得感激,養只狗養得熟了都還曉得給主人去叼骨頭回來,那謝處耘當真是比狗也不如!”

他聲音裡頭盡是火氣,罵罵咧咧的,還待要繼續說,卻被郭東娘一把打斷,不悅地道:“那裴繼安叫你來查庫,你來得這許久,一路都同我說那謝處耘說個不停,庫房看了幾間,裡頭出得什麼問題,你能說得上半句嗎?我看你不是來查庫,是來看人的!你嫉妒他長得好看就直說,沒完沒了的,煩不煩啊!”

郭向北同被踩了腳一般,當即就要跳得起來,反駁道:“我嫉妒他??我嫉妒他??他生得那樣一張臉,同個娘娘腔似的!他……”

“你一個大男人,眼睛只會去看人相貌?”郭東娘冷嗤道。

郭向北氣得鼻子一歪,怒道:“姐,他人也是一灘爛泥,半點上不得檯面,也不知道爹是怎麼想的,給那裴繼安在此處胡亂分派,庫房重地,哪好給那等野貓野狗都往此處跑,畜生有畜生的道,做什麼要來搶人路?”

冷嘲熱諷的。

背後聽得旁人議論,還是在這樣的場景下,實在尷尬得很,沈念禾本想等人走了再出去,只是還未來得及後退,那郭向北就轉回了頭,見得沈念禾站在對面不遠處,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又聽了多少,登時面色大變,愕然道:“怎麼是你?你跑來此處做什麼?”

沈念禾實在不想同此人行禮,只衝著郭東娘點了點頭,打一聲招呼道:“郭姑娘怎麼也來了?”

她覺得尷尬,郭東娘又何嘗不尷尬,此時簡直恨不得把那弟弟一巴掌拍回孃胎裡,一時只好訕笑道:“我這弟弟說話行事都不甚靠譜,時常做錯事、說錯話,偏偏年紀又小,脾氣倔得很,不過其實是個刀子嘴豆腐心,時常說了不好的話,心裡後悔極了,偏要嘴硬,我怕他惹事,就跟著來看看。”

暗暗代郭向北道了一回歉。

沈念禾倒不覺得郭向北會後悔,只是郭東娘既然願意罩一層遮羞布,她也願意領了這個情,便笑道:“是來探看庫房的嗎?我在後頭還有事,就不多留了,兩位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