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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莫不是傻子罷

沈念禾掃了對面一眼,當中空蕩蕩的,只有圓桌上擺了滿滿當當的盤盞,並不見郭安南。

——這一位想來已是提前走了。

看郭東孃的樣子,像是兄妹二人談崩了。

沈念禾猶豫一下,問道:“郭家兄長他……”

郭東娘把腰背挺直了,道:“他自有主意,不願聽旁人說話,眼下回得縣衙去了……”

縱然看著郭東娘覺得甚是可憐,沈念禾卻是不得不道:“建平縣中進度太慢……”

郭東娘慘然一笑道:“你且放心,我雖是大哥的妹妹,卻先是爹爹的女兒,更是大魏人,再如何也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耽擱正事,若是大哥不肯認錯,也催不出什麼結果,今次回去我自會同爹爹去說。”

沈念禾再如何同情她,卻只嘆了口氣,搖頭道:“怕是等不得你先說了,建平推進如此緩慢,小公廳如若毫無反應,監司會如何看待?三哥管小公廳事,卻不能為了郭大公子憑白受委屈罷?”

郭東娘心疼親兄長,難道她就不心疼裴三哥?

沈念禾雖然自己拿不準面對裴繼安當用什麼分寸、什麼態度,可對上外頭人,卻半點不肯叫他被人欺負了——即便要給郭安南面子,可如果三哥遲滯太久不做反饋,豈不是顯出翫忽職守?

郭東娘愣了一下,面上的笑都有些掛不住,啞著嗓子道:“是我過份了……”

***

茶鋪裡三人無心飲食,匆匆回縣衙的郭安南更是且氣且惱,心中又有十二分的忐忑。

他雖然早知道自己所作所為未必能得到旁人理解,卻不想竟是連親生妹妹都如此看待自己,一想到方才沈念禾說的那許多話,又想到方才郭東孃的提醒,卻是止不住的惶恐。

木已成舟。

郭安南當日為了羅立那一份“萬姓書”,許下許多承諾,也照著做了不少事情,當時一是事到臨頭,被推著往前走,幾乎沒有多想的功夫,可到得後頭,也不是沒有懷疑過。

只是事情早已做下,而且越陷越深,有時候就是想反悔也難有脫身的機會,只好反覆去聽自己想聽的話,去看自己想看的事作為麻痺,越看就越覺得乃是為了父親同家族好,其實沒有做錯。

這樣的念頭根深蒂固,哪怕今日見得沈念禾同郭東娘,被二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也沒有多少鬆動,聽得有農人來告狀伸冤的事情,被那小二提點了,也總不肯相信。

他方才被郭東娘反覆規勸,只覺得甚是惱火,一時氣到頭上,就罵了幾句,罵完之後,此時走得出來,倒又生出兩分後悔。

到底是親妹妹,從來兄妹兩人感情就好,況且又是同父同母,一男一女,還無多少利益糾葛,何苦要為得此事鬧得這般不愉快?

本來如果能好好把她說通,也許還能勸得一個同盟回去幫著在父親面前打邊鼓,眼下卻是弄巧成拙了。

茶樓距離縣衙並不遠,郭安南不多時就走到了,只是正門外聚集著全是人,除卻苦主不住哭,另有看熱鬧的百姓。

他本是個公子哥,自然不願湊這個熱鬧,由兩個伴當在前頭開路,正要繞得開人群幾步,往後衙進去,卻不想忽然聽得有個老婦的聲音大罵道:“老孫家的不做人,死了活該!也不是旁人打死的,是他自家有病,忽然死的,關我們錢家人什麼事,你們一門不要把自己的爛屎往別人門口屙!”

一時之間,左近人人俱是騷動起來,齊齊將目光投向聲音發出處。

——原是不知從哪一處忽然冒出一群人,破開人群,已是衝得到當中,因也多是婦孺,一身塵土,來勢洶洶的樣子,邊上誰人都不敢攔,還要讓出位子給他們。

有看熱鬧的低聲驚喜叫道:“好了!好了!那錢家村的錢家來人了!這下有好戲看了!”

有人一叫,頓時圍著的全數往裡頭擠,個個想要佔個好位置看得、聽得清楚些。

郭安南原本亦步亦趨跟著伴當,其實當中只隔了兩步路,卻不想咫尺天涯,被人群一擁而上,頓時隔斷,彷彿一葉扁舟,被人簇擁著前前後後,上上下下,想出不得出,想進進不去。

他雖然自幼習武,身強體壯,可左右俱是人,腳下甚至沒有著力點,給人踩了又踩,壓了有壓,數百斤上千斤的人聚得過來,哪裡能躲?早給擠得到前頭去。

“呸!我兒整日忙村裡事,誰曉得辛辛苦苦,全餵了白眼狼!”跪在當中有個老漢哭罵道,一面叫,一面嚎,“青天大老爺!給我兒做主啊!他做這個里正,一心為著村裡好,誰想竟是遇得那沒良心的賤種!他一年到頭連咳嗽都不多咳一下,哪有什麼病,分明是給打死的!”

錢家人先前叫罵的老婦卻是厲聲喝罵道:“孫狗,你還有臉說!當年你搶我家中田地,今日你兒子要斷我錢家的根,搶田就算了,而今還不叫我們曉得修水櫃的事,你一門不是人!你是要逼死我們一村姓錢的,你一家子天打五雷轟,下二十八層地獄都給鬼拿針扎肉拿火燒骨頭!”

她口中罵著,聲音越發尖利,幾乎穿進人的耳膜當中,震得人頭嗡嗡發疼,等到罵了一陣,罵得累了,邊上有個媳婦子樣子的婦人就接棒罵道:“你們孫家狗孃養的!朝廷要修水櫃,要修圩田,其餘好幾個村都曉得了,隔壁縣都修到一半了,你們倒好,樣樣瞞得死緊,好處全自己要,本該是我們的,憑什麼不給我們曉得!將來沒水,渴死了,餓死了,左右都是死,索性此時死了得了!求青天大老爺給我們做主啊!”

又把手腳往地上撲稜。

這人罵,那人罵,盡是老弱婦孺,罵得衙門外人群越聚越多。

她們這一群挑的時間就有如此巧妙,剛好是衙門正午歇息的那半個時辰,一應巡鋪、衙役俱都出去吃午食了,便是知縣羅立也在午睡,雖有兩三個雜役同輪值的衙役,可見得門口如此陣仗,才勸兩句,險些被撕了,哪裡還敢上前,只好站得遠遠地勸話,又急急去裡頭請人過來援手。

無人管得住,罵的人罵的又夠臭,把從前你偷我家的雞,她牽某家的狗,某某人偷某某家的漢子,某人在外頭做龜公事全數抖了出來,也不管什麼場合,只要把話說得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