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來,杜駱斌總是不斷想起那天晚上,那個痛苦的少年。
真情實意,總是叫人動容。
他心裡再清楚不過,逐安留了下來,可是他並不輕鬆,心中的自責無時無刻不在凌遲著他。
他埋首于軍中繁瑣的事務中,聽著大臣們爭吵,忙碌跟喧鬧或許反而能讓他稍微輕鬆一些。
杜駱斌本就算不上什麼心思細膩的人,平日裡一貫大大咧咧,開口安慰人對他來說,竟比打仗還要難。
再加上眼前的災禍迫在眉睫,他忽然覺得未來變得迷茫起來。
他暗暗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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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逐安如何想的,或許可以從過往中窺見一二。
匈奴勇猛好戰,甚至還顯得有點偏激,同他們的狼頭圖騰所信奉的精神一樣,一旦抓住機會便會死死咬住,絕不會輕易鬆口。
所以,他們不顧生死,在身上捆滿火藥,準備同塢城整座城池同歸於盡,這般不要命的蠻勁實在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更為驚悚的是,不少匈奴百姓也參與進了這次攻城行動。
大約他們只懷揣著一個念頭,那便是非要將戰火焚燒到朝月大地上,後方的軍備輜重快要枯竭,他們也不肯退縮,抱著破釜沉舟的信念,準備集結最後的兵力,拼個魚死網破,哪怕最後因為物資的原因他們輸了,他們仍是屠盡一座城,殺了上萬朝月人,狠狠重創朝月國,為此,他們不惜豁上性命。
面對這樣的氣勢,不管是誰都應該心存敬畏。
西北本就算是中原大地的一道屏障,可想而知,一旦匈奴攻入塢城,屠戮盡城中百姓,塢城淪陷也代表著西北失守,下一步,就會演變成更多的城池遭受戰火襲擊,更多無辜的百姓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失去阻攔的匈奴軍隊,將長驅直入,攻打至帝都,那時,朝月國危在旦夕。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也許,花費一些時間,是可以在某個地方尋到織夢,可是以後呢?未來呢?
國土淪陷,戰火肆虐,天下可還有安生?
他們是否便要顛沛流離,到處躲藏,苟且地活在一方不再屬於自己的土地上。
更可悲的是,因為失去了自己的家園,無數像他們這樣相愛的人會在災難的摧殘下被迫分離,無數的家庭會在無情的戰火中分崩離析,還談什麼長安呢?
這真的會是他想看到的嗎?
他初下忘憂山的時候,在琳琅城裡,他曾說過:“我只是一名醫師,救死扶傷罷了,非救世之人,我能醫治身體傷痛,卻並不能醫治亂世,我從未想過要去救所有人,想著要救多少人,但若我有能力,自是能救一個便是一個。”
那些話,他從不曾忘記。
眼下西北大營遭遇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主帥重傷,眾將群龍無首,敵軍來犯……他也問過自己,真的能帶著他們度過這次難關麼?
然而,一想到,若是毫無作為,便只剩下戰火紛飛,大地滿目瘡痍,百姓流離失所,他痛心而憂患,坐立不安。
那麼,他只能盡他所能。
他此時此刻站在西北大地上,那片父親曾守護與生活過的大地上,身後是千千萬萬的百姓,是無數繁華熱鬧的城邦,是輝煌燈火萬家,手中拿著的,是父親留下來的佩劍。
長情,他執劍的意義便是如此了。
不求隻身能守天下,護萬民,也願拔劍而戰,護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不管百姓們生活的如何,忙忙碌碌,酸甜苦辣,都得有個太平的家國才行。
不管織夢是否在他的身邊,他也會勇往直前,拔劍而戰。
他沒辦法看著這一切被毀掉。
家國憂患,愛人零落,他想守住這一方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