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城界內,在無人樹林中,夏侯凜和顧漸晚一前一後悄然落下。
眼前,就是舟城的古蹟舟家園。
對於這裡,夏侯凜已經太熟悉了,哪怕有結界設定,他也能感受到裡面那個人,然而身側顧漸晚還是彆扭著心裡那點氣,冷眼看著夏侯凜說道“我已經不管那些人是誰殺的了,反正之前百里無虞來找過我,我們之間也約定過一戰,今天就當我來應戰了,所以你呢,你來想幹什麼?找你老朋友喝茶敘舊?”
夏侯凜聽著顧漸晚這話好笑,不免無奈搖頭道“我都不知道你在鬧什麼小脾氣?你和百里無虞之間約戰我不管,但是如果因為這個你來舟城找他的,那你不覺得你從雲虛山出關出的莫名其妙了麼?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顧漸晚柳眉一蹙,瞪著夏侯凜半刻,勉強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你今天要麼幫他,要麼殺他,你自己選吧,選不出來你就滾回晉城好好過日子吧!”
顧漸晚說著說著又氣上心頭,再一次消失在夏侯凜視線之中,夏侯凜只覺得腦子有些混亂,她這說的都是什麼和什麼啊?
莫名其妙!
舟家園中,還是往日的熱鬧,然而顧漸晚率先破入結界後,一切在瞬間都暗沉了下去,眼前彷彿是一幅黑白畫卷,陰風陣陣,小路之上有那嶙峋枯瘦的血魅跌跌撞撞的來來去去,如同殭屍一般在結界口處晃晃悠悠,顧漸晚看了心煩,兩刀抽過去讓自己眼前清淨不少。
夏侯凜隨之而來,看著倒在地上的血魅,被猩夜刺穿後的傷口逐漸灼燒起來,隨即化成了一灘血水,浸入大地。
眼前,顧漸晚的身影消失,夏侯凜趕忙趕過去,只見兩側道路之上,一片荒蕪景色,遠處有巍峨大殿隱隱露出屋簷,夏侯凜飛身過去,也看見了一抹紅衣剛剛來到殿前。
森羅宮殿,巍峨龐大,含著血腥的騰騰殺氣,環繞在外,那大殿之上,赫然刻著三個大字星凜殿。
那個匾額,讓夏侯凜目光一沉,耳邊卻傳來顧漸晚一聲冷諷。
宮殿外殘葉零落,鋪滿青石滿階無人問津,就像是一座被人遺落的廢墟,然而那緊閉的殿門之後,卻有著鮮活的活人氣息。
門,沒有上鎖,沒有封印。
夏侯凜站在門口,遲遲未推開那扇門,顧漸晚在身側幽幽說道“你連紫剎都不帶,別說殺他了,就是殺我也費點勁吧,所以你不就想找老朋友敘敘舊麼?推個門還有壓力不成?”
顧漸晚的陰陽怪氣,讓夏侯凜伸出去的手一頓,他恍然間明白了顧漸晚這陰陽怪氣的點在哪裡,顧漸晚是不是以為,他不殺百里無虞,是因為不恨了,是因為曾經那些傳聞都是真的?
可是怎麼可能,當初若不是百里無虞擅自離開,他靈域又怎能軍覆沒,又怎會發生後來的一切……
他恨,他也想殺,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然而這些夏侯凜也不想去解釋了,有許多事情解釋也是枉然,看向那扇殿門,夏侯凜閉著眼睛猛一下推開來。
“砰”一聲,大門被推開,裡面塵土飛揚,驚起塵埃漫天,眼前一時之間看不清楚,朦朦朧朧間,卻見大殿之中,有一高臺聳立,上有寬敞榻臥,還有酒桌茶案,一股濃烈的酒香瀰漫在殿中,高臺之上酒壺零落,榻上之人,醉臥其上,身上只有一襲輕薄的白色外衫,及至腳踝,極其敷衍的領口隨便抿上,卻仍能看見那白皙肌膚,精緻的鎖骨下,也是根根分明的肋骨若隱若現…………
他就單薄著那個身子躺在那裡,仰過去的修長脖頸,喉結似乎還在微微滾動,臉頰之上緋紅起醉酒之態,那一身醉骨媚意,看的連顧漸晚都有些微微臉紅,她不得不承認,百里無虞是真的不負那“美人將軍”之名,醉時媚骨天成,醒時卻又清純如水,那一身輕薄白衣,行雲流水的勾勒著那美妙輪廓,就連她,也有一剎那的失神。
看向身側夏侯凜眸中暗沉的死寂,微微撥動,顧漸晚心裡,說不上來的五味雜陳。
高榻之上的人,纖細的手腕下還枕著一壺琉璃酒壺,察覺到了有人來至,百里無虞輕輕翻身,那酒壺便應聲落地,碎裂成無數琉璃殘片。
壓著醉意掙扎起身,百里無虞靠在榻上向下瞥去一眼,醉意朦朧之中,他恍惚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他麼?
百里無虞用力的揉揉眼睛,逐漸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輪廓,那個削瘦的人,還是那一身玄色長袍,暗金色的雲紋勾勒,恍然間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然而,目光所及之處,夏侯凜的那雙眼,卻格外蒼涼。
看著百里無虞跌跌撞撞的跑下高臺,夏侯凜才看清楚了他那張臉,還是那一雙從前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的讓人心裡頭乾淨得很,只是再次看見那雙眼,夏侯凜只覺得分外悲涼,他不知道當年百里無虞那一個轉身,是否眼裡也同樣悲涼。
此刻,百里無虞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抬頭看著自己,眼底的醉意繾綣動人,可夏侯凜卻再也感受不到少年時與他並肩的炙熱了。
一切都變了。
所謂,物是人非,他夏侯凜從未曾有感覺,哪怕是當時重建靈域時,也未曾覺得物是人非竟然是這等悲涼。
他原本以為,百里無虞若是死了,便也罷了,若是不曾想害薛塵,也可罷了,待他把薛塵和合歡安頓好之後,他再來找百里無虞決一死戰。
可是當他真的站在自己面前這一刻,夏侯凜卻茫然了。
心裡最陰暗的角落開始有一點點的悸動起來,那個少年彷彿還是像從前一樣抬頭看著自己,下一秒就會遞過來一個酒杯塞到他唇邊笑嘻嘻的說一句“吶,新釀的梅子酒,可好喝了。”
然而…………
百里無虞的餘光卻瞥見了夏侯凜身側的一抹紅。
醉意殘存的溫柔在那一刻徹底被絞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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