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有哥,我理解你的苦楚,也知道了這麼多年來有很多想法沒曾實現,你的父親好賭、吸毒,敗光了家產,你最後只能在這裡開一家餐館謀生。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麼的,人活著哪有什麼事事順心的?妻賢子孝、身體健康就已經比大部分人好了。”
莫磊從桌子上拿起選單在手上翻閱,一邊慢條斯理地說著。劉大有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腦袋也越垂越低。
“華人社群是老一輩用血汗賺回來的,到了現在,是有很多人在見識了更寬廣的世界之後便想離開,這我也理解。其實想要眾人一心的確很難,畢竟年輕人的思想是老一輩人無法理解的。對吧。但這一切一切,也不能成為出賣同胞的理由啊,對嗎?”
莫磊發現,劉大有放在桌下的腿開始顫抖,眼睛四處瞟,在尋找趁手的東西或者是逃跑的路線?這就不得而知了。
他將手中的選單放在桌面上,一隻手拍了拍劉大有神經質痙攣的手背,“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大家都很艱難,大有哥,只是希望你能夠知道一件事情:才你真正面臨生死的時候,才會知道同胞的可貴。”
說完他站了起來沿著過道朝門口走去。在他身後,劉大有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位。餐廳裡的客人在竊竊私語,他們都在討論著自己的事情,誰也沒有關注到劉大有正在經歷一場生死考驗。
走出門口,莫磊才發現自己的手捏成了拳頭,兩頰的肌肉咬得痠疼。
他做不到與這個背叛自己的傢伙面對面坐著而無動於衷,他不是心胸寬廣之人、更不是聖人,有一瞬間,他有撲過去捏碎那個坐在對面的唯唯諾諾的傢伙的喉嚨的想法,想生吞了他活剝了他。可是他這也做不到啊。撇開這些讓人噁心的事情不談,骨子裡面,劉大有不過是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懦弱中年男人,人生早就沒有了方向、沒有了夢想,想得最多的大概也就是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的那份責任與擔當。
這其實跟大多數中年男人一樣。
只不過,那些叫嚷著自己有多麼多麼的沉穩堅定有多麼百折不撓的人,活在一個美好的沒經歷過戰爭的年代裡而已,處於安逸狀態的人們,是沒有真實經歷過真正的殘酷而已。真要是個個都如劉大有這般,恐怕這些男子漢中間變節的人數也不會少。
對大部分人來說,槍支、戰爭、毒品,這些事情都發生螢幕裡、手機上、書本中,而不是他們家的院子裡、廚房、餐廳或者孩子的臥室。沒有經歷過無助的絕望的人,是不配站在道德角度去批判別人的。
緩緩行走、漸漸放鬆,莫磊心中五味雜陳,他沿著社群廣場,朝著東北側走過去,道路兩旁的柏樹鬱鬱蔥蔥,在夕陽中隨風搖擺著枝芽。天空被夕陽染成紫色,幾朵白雲的邊沿金光閃閃,隱隱可見到星星在雲縫中閃現。
柏樹下方的花壇內,四季不敗的鮮花依舊盛放,一對年輕的夫婦牽著一條體型高大、外觀威猛的德國牧羊犬,渾身上下光滑的黑色皮毛,溫順地行走在女士的身邊。可看見莫磊走來,那條德牧朝後退了半步,露出警惕的表情,卻也不敢撲上來。
莫磊對著夫妻倆點點頭,從他們身邊走過,女士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手中的犬繩,德牧如釋重負地跑到了女士前面,還回頭看了看莫磊的背影。
從道旁躥出來的王宇威迎著莫磊走了過來之後又與莫磊一起朝前走,兩人沒說話,只是在前方的路口右轉,走到了吳家的宅院。王宇威看著雖然有人打理但仍舊有些破敗的院子,深深嘆了一口氣。
“磊哥,你打算就這樣放過劉大有?”
“是啊,難道還真殺了他啊?”莫磊笑了笑,隨手在地上撿起一根枯草,放在手掌上雙手搓了搓,枯草斷成幾截,從掌縫中飄落在地上。
“可是,我總擔心這傢伙憋大招呢,畢竟這種人啊,看上去老實,內心一肚子壞水。他媽的!”王宇威忿忿咒罵,大長腿一邊走路一邊踢著院子裡的草坪。他幫吳家請的傭人站在視窗,看見了王宇威便慌忙走出來開啟了小樓的大門。
“別鬧,你小子也是一肚子壞水呢。這好壞啊不是看對誰來說麼?劉大有也是一可憐人,算了,不說這個了。如果土狼真死了,我肯定要他給個說法的,至少,我要讓他將知道的事情吐出來。”
一旁的王宇威對著傭人擺擺手,示意不用管他們。然後再側頭俯視著比他矮上一截的莫磊問道,“你這麼肯定土狼沒死?”
“當然,我今天花了一天時間,沿著河道走了一圈,他媽的都差點被那幫武裝分子發現了,你說我能白去麼?”
莫磊又笑起來了。王宇威也心裡安寧了一些。
其實莫磊也是自己在安慰自己而已。但不管怎麼樣,過了今晚再說。
“磊哥,去我家吃晚飯吧?我們再聊聊。”
“當然,要不然我去哪吃呢?你竟然用的是問句?”莫磊哈哈大笑,只是看著吳家的院子,想著吳老爺子,以及不知道怎麼樣了的吳小喬,笑容便漸漸凝固了。
我究竟在幹嘛?
我只想來領一份遺產而以,需要死這麼多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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