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王爺想要的又是什麼?”
好一會兒房中沒有半點聲響,崔繹依然是那副面癱臉,眼裡卻閃爍著複雜的光,似乎想起了什麼不足對外人道的事。持盈耐心地等,等他自己敞開心扉。
過了不知多久,崔繹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起身朝屏風後準備好的浴桶走去。
“本王想要的,不過是做自己,”屏風後窸窸窣窣一陣,崔繹將髒衣服擔在屏風上,跨進了浴桶裡,“不想受人擺佈,更不想受人利用。”
持盈心裡一咯噔,想到自己的本來目的,忽然就覺得無地自容了。
一直以為崔繹頭腦簡單,不愛思考,但再愣的人也能察覺的出誰是真心為自己好,誰是居心叵測。
崔繹腦袋枕著桶沿,漫不經心地搓著身上的汗泥,說:“母后還在世的時候,常對我說的一句話是,你是嫡長子,你要爭氣,你要為母后爭一口氣……”
“後來母后過世,我被交由端母妃照顧,她最愛說的也是這句話,你要為你死去的娘爭口氣。”
持盈聽得心裡頗不是滋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身為嫡長女,被傾注了太多的期望,結果最後只撈得個王府小妾的名,偶爾回家去看望爹孃,都能感覺到他們看自己的眼神,不再向從前那麼慈祥。
那種活在別人期待中渴望掙脫、掙脫後又不得不承受失望眼神的痛苦,她再清楚不過。
“都不過是想利用我罷了,母后、端母妃,還有你。”崔繹淡淡地說完最後一句,用水瓢舀起水從頭上淋下來。
屏風外傳來腳步聲。
“上哪去。”
“……去院子裡吹吹風。”
望月如玉盤當空,皎潔的光輝灑滿庭院,樹葉投下斑駁的黑影,隨清涼的晚風搖曳不定。
持盈隨便披了一件披風,慢慢走下臺階,風尾帶著一股紫陽花的清香,小秋從側廂房中走來,問她有什麼需要,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利用。
是啊,自己不就是來利用他的嗎?利用他與太子抗衡,利用他保護爹孃和妹妹不受傷害,利用他……報前世葬身火海的深仇。無可辯駁的利用,甚至從沒想過如果有一天崔繹發現了自己的用心,會不會傷心難過。
當被他親口說出“你們都不過是在利用我”這句話的時候,持盈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拙劣的騙子,被人拆穿了把戲,姿態可笑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是什麼令崔繹鬆開了手,沒有置她於死地?
又是什麼令她為自己的別有用心感到羞恥,甚至不知該怎樣去面對他?
持盈站在庭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等她返回房中休息時,卻見崔繹躺在外間的軟榻上,兩手枕在腦後,已經睡熟。
持盈默默上前替他蓋好被子,然後輕輕吹滅了蠟燭。
第二天崔繹仍是早起上朝,持盈親手為他穿上朝服,戴上冠,然後說:“王爺昨晚問我究竟想要什麼,我想了一夜,想清楚了。”
“說。”崔繹低頭整理衣袖。
“我想要壽終正寢。”
崔繹愣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持盈又重複了一遍:“我只要壽終正寢。”
崔繹盯著她看了很久,最後緩緩點了頭:“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