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矇矇亮,燕州大營中全體將士就傾巢而出,兩萬一千人整裝待發,曹遷身披戎鎧,嶄新的披風在清晨的大風中肆意飛揚。
披風的製作者,妻子王氏一邊用手絹擦眼角,一邊隨著持盈的說話而不斷點著頭,持盈安慰地擁抱了她,王氏伏在她肩頭無聲痛哭。
點將,祭酒,百里贊站在誓師臺上,雙手畢恭畢敬地將酒杯遞給曹遷,曹遷高舉銅爵,將杯中的酒倒在面前的土地上,淅瀝瀝的水聲中,一早準備好的祭品被一刀割喉,鮮血噴濺得老遠。
“自先帝駕崩以來,新皇殘害手足,喪權辱國,倒行逆施,致使社稷動搖,民不聊生!”曹遷的聲音氣勢十足,掃向臺下的目光也堅毅非常,“王爺臥薪嚐膽,忍辱蟄伏,為的就是這一天!今日,請諸位將性命託付於我,你們手中的武器,將主宰中原未來的命運!為了王爺,也為了你們家鄉的爺孃妻子,誓將暴君斬於馬前!”
燕州軍中有當年從京城跟來的禁軍,也有徐衝舊部,徐誠帶來的民兵,以及近一萬的鎮反軍,崔繹的十年征戰生涯中,率領的軍隊無不是軍紀嚴明,賞罰分明,邊疆各州的駐軍都曾隨他一同出戰,深受其恩,更折服於他治軍的手腕,從古至今,軍士的忠誠都是對將領,而非君王!
誓師臺下聲若雷霆,兩萬人個個揮舞著手中的武器,高呼著“擁護王爺,誓斬暴君”,士氣如虹。
曹遷將銅爵放回托盤中,回頭望了一眼成婚僅一年的妻子,王氏趕忙抹乾淨眼淚,擠出一個微笑,雙手在胸前合十,給予他鼓勵。
兩萬一千燕州軍,僅留三千人,剩餘一萬八千人全部由曹遷率領,將經過宣州西北部,直逼京城。
江州這邊,鍾遠山也收到了山簡的來信,三萬千江州軍在冒縣附近集結,靜待時機。
屯兵江州、宣州交界地帶的施邦則,和身在京城的崔頡,幾乎是同時得到了呼兒哈納攜寵妃前往馬泉關、武王手下得力干將楊瓊隻身前去營救、崔繹放心不下悄悄帶兵北上助陣的訊息。
只不同的是,鎮反軍中還收到了徐誠駐兵雙昌,宣州府內僅剩山簡一人的額外情報。
施邦則去年在山簡手中吃了大虧,這時認清了仇敵,豈有不報仇雪恨的道理,雖說從鎮反軍駐兵處到宣州府,中間隔著徐誠的一萬人,但施邦則認為,只要繞過去,不驚動雙昌的駐軍就沒事了。
他幾乎是立刻就下令:“立刻調集所有人馬,兵分兩路,一路向北追繳叛王崔繹,另一路由南繞過雙昌,直取宣州府!”
身旁的軍師勸阻道:“將軍!這些只是小道訊息,尚未被證實,萬一是敵人的陷阱……”“閉嘴!”施邦則怒得摔了他一頭的酒,“宣州城中有兵無將,這麼好的機會豈容錯過!本將軍一定要取山符之的項上人頭做下酒菜,誰敢阻撓本將軍,一律軍法處置!”
八萬鎮反軍全軍拔營,施邦則欽點副將帶領三萬人北上追殺崔繹,自己親率五萬人,借道江州富縣,繞過雙昌直逼宣州府。
鍾遠山聽了探子的來報,呵呵一笑,道:“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個山符之對人狠,對自己更狠,是個奇才。”
按照山簡的安排,他和徐誠都假裝不知道鎮反軍的計劃,任他們繞過雙昌襲向宣州府。
但就在施邦則自以為萬無一失,孤軍深入的下一刻,鍾遠山的長子鍾年率領的一萬江州軍、徐誠率領一萬宣州軍就從後方掩殺了上來。
鍾遠山自己則按兵不動,只帶宣州府捷報傳來,便與崔繹、曹遷一同,集中火力進攻京城。
京城屯兵近十萬,但自崔頡崔繹兄弟開戰以來,幾次被重編、徵調,呼兒哈納的事傳來後,崔頡更是不顧群臣阻止,將剩下不到六萬的禁軍又調了兩萬,與甘州軍一同殺向馬泉關遺址,欲將楊瓊與一干少數民族首領一口氣消滅乾淨。
所有的一切,盡在山簡的掌握之中,甚至包括郭茂已經不再為崔頡重用這一點也不例外。
崔頡調禁軍北上的決定完全沒有參考他的意見,早在年前,郭茂因為主張應當追究施邦則貽誤軍機的之罪,遭到了崔頡心腹大臣們的聯合排擠,崔頡更因為他為榮海說情一事,對他起了疑心,自那以後便不再重視他的看法。
他做出這個終將遺憾終生的決定時,郭茂已經被禁止踏入御書房半年了。
鍾綠娉的直覺勝利了,那封愚蠢的邀請信根本不是郭茂的手筆,而是長孫泰的傑作。
太師大人奮鬥了一輩子就是為了做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國丈,豈會因為一塊硯臺而倒下,更不記仇,傷還沒好,馬上又投身到了為崔頡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浪潮中去了。
就連持盈這個親女兒,過去因為遠離朝政,竟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在運籌帷幄這種事上,是如此幼稚可笑。
送走了曹遷,持盈領著一干女眷回到王府,坐在了堂屋正上首——崔繹的位置上。
堂中,小秋抱著只有半歲的小崔皞,鍾綠娉牽著三歲的小崔嫻,王氏,年嬌嬌,還有被關了兩年不見天日的弄月,數人靜靜地佇立著。
她們的丈夫、父親、兄弟、主子……都離開了燕州這塊土地,投身到了硝煙滾滾的戰場上去,留下來的只有婦儒老弱。
持盈特意選了一身大紅的衣裳,上面繡著龍鳳呈祥、蝙蝠、銅錢等圖案,寓意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