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王滿修稍稍垂眸,俯首打量向這面靜靜躺於塵土中的旗幟。
其形長方,黃底紅邊,看著柔順滑 潤,應是由上好錦緞材質所織。彩旗的中央,寫著四個大大的‘徐記奇貨’,是楷書字跡——可待清風吹來、拂起幌子背面時,卻又露出了四個‘徐記商局’字樣的小篆體。旗幟邊角的錦絲有不小磨損,能見縫補的痕跡——可這縫補上的,卻已不是蠶絲錦緞,而是一塊淡白色的粗布了。
細細端詳來,它既不是嶄新、也算的不陳舊;已沒了華貴雍容,卻不至泯然於樸素。
若硬要說個明白,那它也只不過是一面飽經歲月蹉跎、卻又還未被人遺忘過的幌子罷了。
白衣細細端詳了彩旗幾眼,回過首來,望向了步在身前三步外的那抹紫裙。
方才旗幟倏然砸落時,她僅是稍稍側眼,用被藏於紅巾下的赤色眼眸淡淡地往這掃了一眼,就作勢繼續向前走去了。
對,紅巾。
這泠月姑娘於先前出鴆家家門時,在那抹紫裙之外,亦蓋上了一條寬厚的紅絲巾披肩,遮住了自己的上半身,藏起了那對赤紅色的眼眸——雖說,她那滿腦的紫色秀髮,還是有一大半都露在了紅巾之外的。但西域之地本就多奇人,再加上這真煌城中百年前就有了染髮的手藝,因而只露紫發的話,問題不算太大。
可若是被看到了那雙攝人心魄的紅瞳,便就有些難解釋了。
白衣稍稍地抬起眼簾,望向了紫裙的背影。
話說回來了,看見她如此打扮,倒是令他頗感驚訝。本以為至少在這真煌城中,她們身為妖精的事情,理應是可以堂堂正正的——可現在看來,似乎還是得要這般遮遮掩掩,避人耳目。
這倒是蠻奇怪的。若說當年真龍大夢一統天下時,指不定頒佈過‘驅妖令’的話,如今也過了百三十年了。王滿修雖不瞭解真龍大夢究竟對妖精是何態度,但對於如今北軍武與南雍華二國來說,妖精顯然是一種誌異雜談中所虛構的精怪,人世間根本沒有她們的容身之地,自然也不可能有頒佈‘驅妖令’這麼一說了。
既然如此的話,再加上如今西域根本沒人能染指……那這作為奇門三聖之一的鴆家,又為何要這對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呢?
莫不是有什麼不成文的規矩?
亦或是說,她們有自己的苦衷?
嗯……
白衣大約一時半會兒想不出個所以然了。
王滿修無奈一笑,便不再胡思亂想,只是靜靜地望向了那紫裙的背影。
還別說,如若僅是這般一動不動地望著她那玲瓏有致的身子,什麼也不做的話……倒也絲毫不覺有無所事事、浪費時間的負罪感。
無論是先前躺在床榻上時也好,亦或是立在廳堂中時也罷,白衣並非是沒有時間去細細品味這鴆泠月的身段容顏。只是,那時的他,有力無心,思緒中皆是扶流是否要追殺來這一事,再加上胸口痛楚擾人,便就沒怎麼去留意她的姿色——即便是在她的臉頰離自己不過半尺之時,也沒功夫去臆想分毫。
可這會兒,忽然得了遊街觀景的空閒,原本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了下來,腦袋便開始胡思亂想,一對明眸也跟著到處亂跑了。
再配上他嘴旁那總是掛著的自在笑意……
全然不似是個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