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姑娘拉過她的手,懇切地說:“好妹妹,我們是從宮裡一起出來的人,本來就要互相照顧,而且我知道你性格良善,你若好了,是絕對會拉我一把的,只要你爭了臉面,我就不愁將來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以後府裡還會有側妃有庶妃,侍妾則會更多,對我來說,你得寵,總比其他人得寵要好得多。”
這話有道理,彤姑娘左思右想對方沒有能害著自己的地方,便信了她的話,誠心道:“你的主意,我記下了,我若真能分得殿下一點兒寵愛,絕不會忘了你。”
思姑娘明面上笑呵呵地應承,出來後走了好幾步,卻暗暗往身後“呸”,心裡唸叨著:殿下的寵愛,你也配得。
不論這兩人明裡暗裡在琢磨什麼,嵐意那邊都不甚清楚,她手裡掌著整個家,沒道理連侍妾們呆在屋裡說兩句話都要查清楚,只是打這日起,住在西苑的彤姑娘忽然往上浮了浮,平常在衛長玦和嵐意麵前大氣兒都不敢出的女人,眼下竟和開了竅似的,時不時會往衛長玦那送些東西。
有時候是一壺親自沖泡的茶,有時候是熬了幾晚上納出來的鞋墊,總之心意盡在那裡頭,幾件事做下來,旁人看著,就知道侍妾們不甘獨守空房了。
而嵐意那邊得知了這些事,並不在乎,反而和衛長玦說:“想來是你這一個月總在主屋裡,她們急了,本來麼,都是一個屋簷下的人,她們又沒犯什麼錯,你也多去關照關照才是。”
衛長玦認真觀察嵐意的表情,口中道:“不去。你這個做主母的,已經夠好了,從來沒讓她們來立過規矩,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好好的呆在府裡,又不短一口吃的喝的,非得我去做什麼。”
“這話就沒道理了。”嵐意放下手裡的賬本,走過去,頗認真地說,“你瞧瞧齊王府裡,側妃未入門,就有不少侍妾了,之後更是把金宜言也給收進去了。倒是咱們這兒,人丁單薄,外人說起來,不會指責你的不是,只會指責我。而且都曾是你屋裡的人,你不去疼她們,還有哪個疼?女子總是希望夫君一輩子疼愛自己的。”
衛長玦牽過她的手,笑著說:“你說這話,心裡頭有沒有酸意?”
嵐意愣了下,還專門想了想,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不瞞你,我才嫁過來一個月出頭,正是很想你一直在身旁的時候,且我是正妻,你陪著我,我覺得沒什麼不合規矩,說這話,我自然是有酸意的。可我又明白,你是皇子,註定不只是我一人的。”
大約是父母的經歷讓嵐意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夫妻之間遮著掩著,不是什麼好事,可真要把什麼事都抖摟出來,嵐意覺得也不見得合適,只是她這個年紀,尚且找不到那個度在那裡,大體上,只能收斂著,偏偏衛長玦不要她收斂,追著問:“你既然有酸意,打算怎麼做?不要拿那些大道理敷衍我,我想聽你怎麼討我喜歡。”
嵐意又愣了愣,沒想到還有人喜歡把窗戶紙都捅破,非要聽女人家爭寵那點事,可惜嵐意就沒打算爭寵,講著道理,“我到底不是妾,專門討你喜歡被人家知道了,只會說我自降身份不尊重,我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挺喜歡的,那麼我再大度點,名聲有了,你也能更高興更如魚得水,我只需把這王府里弄得和和美美的,弄得像個家,不就好了嗎?”
衛長玦不知怎麼,聽了這話反而有些不痛快,皺著眉道:“這樣板正,和岳丈他老人家真是如出一轍,倒顯得是我不體貼你了。”
嵐意心裡“咯噔”一聲,才告誡著自己不能走母親的老路,結果幾句話就端得過了,趕緊找補一句,“嗨,我有心要殿下日日留在主屋,有心要殿下趕緊與我生個嫡子,可這不是四處都有眼睛盯著嗎,我可不敢做悍婦妒婦。”
話音才落,衛長玦湊過來,將她一摟,“你說要我日日留在主屋,趕緊生個嫡子?正所謂娘子之命,不敢不從,那些妾室,暫時就別管了,我們把大事辦了是正經。娘子你雖不要做悍婦妒婦,但也要做一個想拴住我的心的人,這樣我才能如魚得水。”
如此幾句話,嵐意竟然就被牽著鼻子走,覺得他說得夫妻相處之道,也挺有道理,直到夜間覆雨翻雲間,心馳神往迷迷糊糊的時候,才漸漸醒悟過來:不對呀,本來不是勸著衛長玦去侍妾屋裡嗎,怎麼繞來繞去,還是給繞到了自己這兒?
可是一切也容不得她後悔了,沉沉的黑暗將她淹沒,周身只餘衛長玦的氣息。在那之後好幾日,衛長玦除了書房,仍舊賴在她這裡,嵐意好心讓他享一享齊人之福,他只咬死了這是嵐意要求的。“娘子之命不敢不從”八個字,也被他翻來覆去地說爛了。
嵐意拿他沒轍,只能在思姑娘和彤姑娘來請安的時候,極力安撫,說她們老實懂事又不爭不搶,殿下都看在眼裡,以後總不會虧待她們的。
出來後,思姑娘頭一個就不高興,嘀咕道:“算起來,王妃比我還小兩歲呢,總在我們面前這樣拿喬,也不怕閃著舌頭。”
彤姑娘忍不住勸,“你這是何必呢,王妃待我們不差,剛才那些話能讓我們面子上過得去,且平日裡有好的東西,也惦記著我們,在殿下跟前爭寵歸爭寵,我們不必衝著王妃去呀。”
思姑娘趕緊笑了起來,說:“是是是,我聽你的,我也是想著她霸佔了殿下這麼久,心裡有些難受罷了,要說對王妃做什麼,那是絕不可能的。”
彤姑娘以為這樣就是把她勸住了,又見嵐意並沒有反對自己討好殿下,反而誇讚她體貼,接下來幾天,便仍舊像之前那樣,常常做了點心往書房送,衛長玦偶爾會吃兩塊,味道倒不甚喜歡,有時候還問:“這裡頭怎麼有股子藥材的氣息?”
彤姑娘難得與衛長玦說上話,連忙說:“這是王妃賞下來的一些人參鬚子,原是給我和思姑娘補身體的,但妾身記掛殿下,想把最好的都給您,做點心的時候,就把它們磨成粉末放進去一些。”然後她怯懦地抬頭,詢問,“殿下,是不大好吃麼?”
衛長玦笑了笑,把點心放到盤子裡,也不欲與她多說,只講:“沒什麼,王妃賞的東西,是她的心意,你自己留著用就是,我這裡什麼都不缺。”
本來是推拒的一句話,聽到彤姑娘耳中,還以為這是衛長玦對她的關切,掩著羞紅的面容就下去了,緊接著變本加厲,平日裡送來書房的東西,往裡頭添的補品更多了。
這些動作,有下人們看著,很快就傳到了嵐意耳中,嵐意還有些納悶,“用補品做出來的東西,能好吃麼,殿下吃得進去?”
凝芙搖搖頭,“殿下也吃不進去,聽說後來開口說了彤姑娘兩句,可話還沒講完,她就掉眼淚說是不是王妃不喜歡她送東西,所以特讓殿下來說,殿下斥她不許講沒有的事不許編排您,她就說自己只是一片好心,沒想過與王妃您爭什麼,求殿下就容許她盡一點心意。”
說到這裡,凝芙很不快,“殿下為了不叫她在背後詆譭您,只得應了。您說這人怎麼就總覺得別人要害她呢,明明您什麼都沒說過,她那做派,就像是您容不得人似的。”
嵐意也有些不高興,但令她不高興的,不是彤姑娘的那些話,而是衛長玦的,“這些話都是殿下故意讓你知道的吧,他就算計我,曉得你忍不住,肯定會來告訴我知道,這樣既可表白了自己的無辜無心,又能把事兒推到我這裡。”
凝芙有些茫然,“嗯?奴婢,奴婢被殿下算計了?”
“可不是,不然書房裡的事,你怎麼可能知道,還知道得這麼清楚。他這是想讓我想法子,讓彤姑娘離他遠些,可彤姑娘是他正經的侍妾,在宮裡頭都過了明路的,人家往書房裡送吃食,也沒耽擱他的事,怎麼就不行了,他以為我會惱了彤姑娘,幫他出頭趕人,我偏不。”
看著嵐意把手中的書卷往桌案重重一放,動氣了似的,凝芙哭笑不得,說道:“合著奴婢是被夾在中間給您和殿下鬥法了,奴婢真惹不起您二位,往後啊,彤姑娘的事,奴婢就不和您說了。”
嵐意悶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道:“說,怎麼就不說了,這管好家中妾室,原是我的責任,彤姑娘忽然轉了頭一個月那溫柔小心的性子,要麼是之前藏得太好,要麼就是有人在挑唆,你著人看好她和思姑娘的院落,有什麼事,立刻告訴我知道。”
凝芙哭笑不得,又帶了點促狹,“王妃還是肯管了?看來您終究心疼殿下呢。”
“我才不心疼他。”嵐意恨恨,“他是享了齊人之福還衝我賣乖,傳出來的,是他對彤姑娘不待見,那沒傳出來的呢?說不定私底下他很會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