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衛長玦溫和地道,“人都會往對自己有益的那一面想,反正事情已經做下了,從另一個角度看,至少能讓心裡好受些。不過也因此,六皇弟對我很愧疚,當時該他受的那些罪,都由我來承擔了。這於我而言,是好事。”
嵐意道:“讀書人裡常出國士,六皇弟自然還算不得國士,不過只要有竭力相報的氣度,就已經足夠,二皇兄身邊有四皇弟,有七皇弟,你身邊如今也有了一著暗棋,總算勉強旗鼓相當。”
衛長玦頷首,“慢慢來吧。”
在方宛茵出嫁後,裴妙筠那邊因怕皇后身體不好將有國喪,定下個最近的吉日後,終究也嫁了出去。
她出嫁那天,下了點雨,但老人們都說這樣挺好,預示著夫妻倆以後會風調雨順。來接她的新郎官有些憨然,被獨門的孃家人鬧得面紅耳赤,嵐意見著,算是放下心了,裴妙筠那樣的性格,碰上個不太精明的,剛剛好。
妙筠從閨房裡出來,拜別父親,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但她一抬頭,看見嵐意身邊站著本來不該出現在這個場合的冷姨娘,含淚看著自己,眼淚忽然就“吧嗒吧嗒”落下來。
再蠢再笨,也明白是嵐意藉著自個兒的身份叫冷姨娘隨侍,讓母女倆道個別,讓冷姨娘這個做母親的親眼得見女兒紅紅火火地嫁出去。
“長姐,我從前可真是不懂事。”妙筠又把頭地下去,重重磕在地上,“我滿心歉意,卻沒有什麼能彌補給長姐的,就在這裡給您磕個頭吧!”
嵐意哭笑不得,趕緊過去把她扶起來,拿著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淚,哄著道:“新娘子今天跪父母跪天地,卻沒有跪長姐的道理,叫你的新郎官知道了,可要笑話呢。”
然後她轉過頭去,看著冷姨娘,“我這帕子都被她的眼淚打溼了,你那裡還有沒有備著的帕子?待會兒帶到轎子上用。”
冷姨娘心頭湧出一股子感動,一面連連說“有”,一面從袖子中取出來,快步走到妙筠面前,遞過去。
母女倆沒想到還能這麼近地看彼此一眼,妙筠抬手去拿帕子,緊緊地握了握母親的手,然後驟然放開,轉過身哽咽著問道:“我是不是該出閣了?”
旁邊不免有喜娘覺得這丫頭果然傻乎乎的,哪有自己上趕著要嫁人的,會顯得不矜持,然而嵐意卻明白,妙筠並不很得裴歸喜歡,算是和母親相依為命,鬧騰歸鬧騰,期間的深厚感情,不比任何一對兒母女差。再兩兩相望地耽擱下去,恐怕要繃不住嚎啕大哭難捨難分,那樣既耽誤吉時也更不體面。
這丫頭,雖然做事還是沒什麼章法,但也曉得多想想了。嵐意挺欣慰,目送著她在爆竹聲中,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生活。
待妙筠出嫁後,裴府一時之間清淨下來,裴歸一心撲在朝政上,裴之凌的婚姻大事,也在裴妙晴的攛掇中定了下來,對方也是個庶女,家世倒還不錯,還是為著擔心將有國喪,趕著趕著一個月不到就娶了人過門。
嵐意對這個大弟弟一貫沒有好感,但看在裴歸的面子上,還是去婚宴上露了一面,之後再沒有過多來往。
接下來一段日子,未央宮那邊不需要嵐意過去請安侍奉,恭王府裡有凝芙打點,有衛長玦撐腰,也相當安寧,嵐意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每天散散步看看書,再就是吃吃喝喝,越發連繡繃子都不碰了。
方宛茵過來瞧她的時候,就說:“從前在閨閣中,你就不喜歡這些,不似個大家閨秀,現在被恭王殿下縱得,簡直要上了天,我聽說殿下回家後,還會給你揉肩,像是你們夫妻掉了個個兒,長久下去,怎麼是好。”
嵐意一笑置之,方宛茵這是擔憂她舒服得太過到時候被人捉住把柄說不賢惠,她很明白恭王府就和透風的篩子似的,除了她和衛長玦之間的閨閣密語,其他不論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能立刻傳出去,反正只要瑛貴妃還活在這世上,還得著皇帝的寵愛,那些人就不會消停,所以倒不如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就在周遭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為了嵐意這一胎不敢惹出任何麻煩時,語桃忽然發現了一件大事。
現在凝芙多在主屋裡調遣,跑腿這種小事,就由語桃來做,她跑了幾趟思姑娘的屋子,發現了一些令她惶恐的端倪,回來時又被嵐意看出來心神不寧,幾番追問下,她就說了實話。
當時凝芙就唾罵了幾句,讓嵐意別為了這種骯髒人費心思,嵐意則說:“心思倒不必費,只是傳了出去,對殿下名聲不好,等過兩天思姑娘那邊再有動靜了,帶上幾個口風嚴的人,直接把他們抓了。”
這一日衛長玦一大早就出門上朝,又讓人帶話回來得晚間才能回家,嵐意得到了語桃的信兒,在炎炎的午後陽光中,帶著人直往思姑娘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