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東峰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做到在雨中連續奔跑四十分鐘還能雙腿不酸的。
幾乎就在這四十分鐘之內,餘東峰從廠裡跑到東街郵電所,立刻給鍾白打了個電話溝通情況之後,又馬不停蹄的跑去了縣人民醫院住院部,在病房門縫裡看到了剛剛輸完一瓶液,從昏迷中醒來的廠長楚軍。
就在餘東峰上氣不接下氣,準備急吼吼的衝向病床的時候,被面前的楚娟給死命攔住了:“餘東峰,你沒看到我爸現在說話都不利索嗎!有什麼鬼工作上的事情,明天再來彙報行不行!”
“娟……娟子,你讓……讓他進來。”楚軍有氣無力的衝著門口招了招手。
就在楚娟回頭出神的一剎那,餘東峰已經從門縫裡鑽了過去,快步走到病床旁的小圓凳上坐下便開了口。
“楚廠長,我剛剛在郵電局和鍾白打了個電話,他說……”
餘東峰毫無保留的把鍾白要他必須給楚軍彙報的內容全部一字不差的背了下來,尤其是最後的重點:“……鍾白說,這個軍地合作專案廠裡一定要拿下,至少能保證接下來的半年裡廠裡可以實現兩百萬元的純利潤,是個天大的機會!他還說,這一次沒有事先給楚廠長彙報這件事,是因為在去天都之前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今天在省工業廳副廳長呂旭東、省軍區副司令高健的帶領下見證了考察一行,又得到了關林建中校的積極回覆,他才敢打這個電話立刻給您彙報的,還請您不要怪罪他的不告而行。”
“好……好!……咳!咳咳咳!”楚軍在聽完餘東峰的彙報後,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暈,情緒激動的他甚至因為呼吸不暢而劇烈咳嗽起來。
楚娟連忙撲到床前,立刻端起痰盂,楚軍坐起在一頓猛烈咳嗽後吐出一口濃痰,臉上的紅暈慢慢散去,整個人才重新仰倒在病床上。
“餘東峰,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讓你別來煩我爸了!”楚娟放下痰盂第一句話就差點沒把餘東峰給吃了。
“娟子,你……你別衝他發脾氣,他這是有……重要工作彙報。”楚軍用充滿柔弱的眼神望著楚娟,輕輕的用自己的手指拍了一下對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打斷餘東峰。
“爸,你都這個樣子了,還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工作有什麼重要的?你……你難道要我下半輩子當個不孝女兒嗎?”楚娟看到父親這樣還堅持過問工作上的事,不由得鼻子一酸,幾行清淚從眼角緩緩落下。
“放心,你爹我身體硬朗著,不會……不會死的。”楚軍這會兒算是緩過勁來了,拍了拍楚娟的腦袋後,轉頭對餘東峰說道:“小余,你過來我有話給你說。”
餘東峰立刻湊了上去,俯低身體把耳朵湊到楚軍嘴邊,默默的聽他吩咐……
……
餘東峰去郵電所給鍾白再度回電話去了,而半個小時後,副縣長程淮魯也來到了縣人民醫院看望他手下這名能打硬仗的愛將。
幾乎是在見面的第一時間,楚軍就把特種化肥這件事當場斷斷續續的報告給了程淮魯。
而對方原本在聽聞楚軍住院訊息匆匆趕來之後那緊皺的眉頭,也不禁舒展開來了,甚至出現了一抹喜色!
“這麼說,小鐘這次聯絡的專案,得到了省化工廳和省軍區的高度重視,所以南雲省軍區那邊才急著讓他趕去西南邊疆?”程淮魯雖然五十出頭,但此刻也像個小學生一樣暗暗搓著雙手問道。
“如果電話裡說得沒錯的話,就是這個意思。”楚軍此刻已經能坐起來說話了:“程縣長,這一次如果特種化肥真的研製成功,把生產任務交給我們縣化肥廠的話,那咱們縣可就大大的出名了!”
“沒錯,這跨省工業的軍地合作,在我記憶中,好像只有天都那幾家大企業才幹過,別說咱們山平縣了,好像平陽地區都沒有先例。”程淮魯點點頭道。
楚軍聽對方的口氣這下徹底安心了,暗咐半天才開口道:“程縣長,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程淮魯平靜的點點頭道:“老楚,有什麼要求你儘管提,縣裡永遠是你們廠的堅強後盾。”
“我的身體這兩天是沒辦法到崗上班了,現在廠裡是副廠長朱宏傑暫時主持工作。”楚軍吃力的吞下一口唾沫,接著說道:“咳……咳咳,他……他一直想搞那個不切實際的新生產線,要動用他自己的關係去地區信用社貸款一百多萬更新生產線,廠裡經不起他這樣的折騰,要是背上這麼大一坨債,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還清,所以我……我懇請程縣長出面,把他的貸款壓一壓。”
聽完楚軍的話,程淮魯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很快就鬆開了,卻沒有立刻表態。
朱宏傑空降到山平縣化肥廠擔任副廠長,他背後的關係身為副縣長的程淮魯自然清楚。
朱宏傑的二叔朱洪濤是地區專員辦的副主任,從級別上來說和他這個副縣長一樣,但實際權力那可就大多了。
楚軍的這個要求,雖然是對方在其位謀其政,考慮著為山平縣化肥廠以後好好發展,但從客觀上來說,若是自己插手阻止了朱宏傑,那就捲入其中了。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對於程淮魯自己來說,這何嘗又不是一次機會呢?
他這個分管工業的副縣長自從上位兩年以來,一直沒有拿得出手的成績,雖說這和山平縣本身是個農業大縣的客觀條件有關,但沒有亮眼的東西畢竟是個現實,也是阻止他再進一步的巨大障礙。
眼前這麼一個充滿前途的機會擺在自己眼前,要說程淮魯不心動那是假的。
但是,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也就是那個小技術員鍾白,自己甚至連面都沒見過一次,更別說聽取當面彙報來判斷這件事到底有多大的成功可能性了。
作為一個領導,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判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