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村尾的家，鍾海已經在路過每一戶村民家門口的時候扯起大嗓子把“文曲星”的事兒給吼了個遍，生怕哪家不知道似的。

當然，無論是82年，還是2019年，在這種正兒八經的農村裡任何一家出了個鐘白這種“文曲星”，都是整個村子的榮耀。

大家可能搞不清楚一個副廠長是什麼級別，但是縣城裡的副廠長，在他們眼裡無疑就是當官的，而且是個很大的官！

你瞧瞧，小白回老家都是坐單位的小車來的，停在鎖子鎮呢，海子親眼看到的！

送他回家的司機抽的都是中華煙！

這下導致往常住在村尾不怎麼熱鬧的鐘向陽家裡，今天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客，大家爭先恐後的來看這位“文曲星”現在的樣子，當然嘮嗑幾句誇讚幾句之後，不免在離開前從餘東峰那裡討兩根中華煙才走。

等天擦擦黑快要吃年夜飯的時候，餘東峰才發現自己帶來的一條中華煙光下午發散煙都發了四包之多！

鍾白的父親鍾大生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這一年以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笑得如此燦爛過，甚至到了要開飯的點兒，叼著旱菸的嘴巴都一直咧開著。

“小白，做飯有小婷和東峰呢，你趕路累了就先歇著，抽菸。”

鍾白想去廚房給鍾婷幫把手，卻一直被鍾大生給攔著。

反倒是想讓鍾白成為大舅哥的餘東峰，早就摸進了廚房，藉著殺魚打下手的機會偷偷接近鍾婷，鍾白對此倒也無可奈何，因為別說自己了，就是爸媽都攔不住這小子，加上餘東峰現在嘴巴甜不說，進門兩個大紅包一拍，整得二老和妹妹暈暈乎乎的，也就他說啥是啥了。

“爸，媽，你們這一年辛苦了。兒子不孝，山平離得近平時也沒抽空回來過，主要是因為工作太忙了……”說到這兒，鍾白看著雙親兩鬢的白髮，不由內心有點發酸。

這句話是他的真心話，想想自己在城裡的條件，雖然和前世是沒法比，可比起農村老家來說，無疑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鍾白又從自己的兜裡拿出兩個一百元的紅包，遞給了二老：“爸，媽，兒子今年掙了點錢，這紅包是兒子給你們包的。”

“小白，你就別拿錢了。”唐翠華一看又是紅包，趕緊往回退推：“你剛剛工作，現在又當了領導，用錢的地方多著哩，咱們反正在家有吃有喝的，要這麼多錢有啥用？再說剛才你那個朋友給的已經夠多了，咱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人家……對了，你那朋友是做啥的，咋這麼有錢？”

提起餘東峰鍾白的心情總算好了起來，指著廚房笑罵道：“這小子……以前和我一個宿舍的工友。”

“啊？也是你們廠的？那咋……”

“後面辭職出去做生意了，半年時間掙了不少錢。”鍾白笑了笑，道：“不過他掙這些錢，都是我指點來的。”

這倒不是大言不慚，而是鐵一般的事實，雖然鍾白內心也承認餘東峰在做生意這事兒上的確有天賦，但他也敢說即使換成自己指點另外一個人，同樣能掙錢，只不過是數量多少的差別而已。

“當了領導，那工作就得更小心謹慎啊。”鍾大生思想還是很傳統的：“要多團結同志，多為大家著想，就像咱生產隊大隊長那樣，事事先考慮別人，這樣以後才不得罪人。”

“爸，您放心，工作上的事兒我心裡有數。”鍾白用手抓了一塊碗裡剛切的臘肉塞進嘴裡，話鋒一轉道：“我……年後可能要換個地方工作，到時候我會找時間把你們接到城裡去的。”

“啥？接到城裡去住？”母親唐翠華差點沒把手裡端著的搪瓷茶杯給嚇掉：“山平，咱們可不是那個地方的啊，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親戚又沒有地，去那裡幹啥？”

“不，不是山平。”鍾白搖了搖頭，將自己早就設想好的安排和盤托出：“是省城天都，年後不久我可能就要調到天都去上班了，加上妹妹馬上要考大學，在齊縣一中恐怕考不上啥好大學，還是讓她轉學去省城希望大一點。”

“天……天都？！”這下連鍾大生都給嚇傻了。

“沒錯，天都。”鍾白平靜的點了點頭：“小余，就在天都租了房子做生意，我也先租一套職工房給你們，等時間合適了，今年年內再買一套商品房就行。”

鍾大生明顯有些著急：“可……可我們除了種地，在天都又能做啥？不種地哪兒來的錢？再說先人的祖墳還在鍾家村……”

“不用種地，你們也不用為掙錢的事情操勞，有我呢。”鍾白在說這話的時候，感覺自己才真正融入了這個家：“總之，一切有關於錢的事情你們都不用管，我會定時給家裡打錢，你們就安安心心在省城過日子，讓婷婷好好唸書，考個好大學，就成。至於上墳的事情，逢年過節我找車送你們回來就好。”

“這……真的嗎？”唐翠華依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放心，兒子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鍾白平靜而又堅定的點了點頭。

老臘肉、豬耳朵、拌三絲、燉乾土豆，醋溜魚，這些齊縣傳統而又有別於山平的食物，鍾白大口大口的吃著，心裡無比舒服。

餘東峰不知道今天是和鍾婷一起做飯還是咋的，總之高興得不像話，晚上愣是喝了一斤散裝白酒，醉得連守歲都顧不上，直接在客房裡困去了。

鍾白今晚倒是沒喝多少酒，吃完飯後特意把妹妹鍾婷拉到一邊：“小婷，你以後想不想考大學？”

“考大學……我想是想，怕是考不上。這不才恢復高考幾年麼，咱們一中去年也就考了倆大學生而已……”鍾婷的手指不斷的搓著自己身上的花棉襖，明顯沒那麼自信。

鍾白溫和的笑道：“沒事，我吃飯前和爸媽說了，年後就接你們去天都住，到時候哥想辦法給你轉學到天都好一點的高中，你今年好好努力學習半年，爭取夏天考個好大學，有信心麼？”

“啊？！去天都念書？有……有有！”鍾婷喜出望外，高興得甚至有點失魂落魄！

畢竟她讀書一直都在縣城，見過的世面雖然沒有鍾白多，但也比父母多多了，自然知道越大的城市教育水平越高，越能考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