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舉
後來回想起來,我總覺得我在空谷幽蘭女士走後幹的那些事,應該會被世人視為壯舉。
但是,如果坦白的說,我所做的一切,充基量不過是出於自保而做的最後一次掙紮罷了。
事情是這樣的,在空谷幽蘭女士走了以後我疼暈了。不過在迷迷糊糊中我並沒有坐以待斃,而是試圖移動我的輪椅,然後我似乎聽見被稱為“韓大嘴”的央視足球解播員韓喬生在為我熱烈的做起了現場解說來。
那情景,就好像我在疼死之前迫不得已去偷藥這件事,變成了一場奇怪的比賽一樣——在韓大嘴的解說之下,我這出“盜仙草”好像比英超還要精彩一百萬倍。
“鄭撼在前有追兵,後有堵截的情況下帶球沖入禁區!”我腦海裡韓大嘴興奮的叫道,“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空谷幽蘭體育館展出如此令人敬佩的勇氣。雖然他受到重擊後,幾乎無法移動輪椅,但是鄭撼就像桃源三結義的趙雲一樣勇猛,不愧為長勝將軍!快看,他的輪椅已經在移動了!”
汗水從我的額頭上冒了出來,接著滑落下來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嘴裡嘗到了鹹鹹的汗水與眼淚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身體則抖個不停——疼痛,讓我覺得好像世界末日已經來臨了。
我之所以鋌而走險,純粹是因為我必須得吃藥。不過我估計空谷幽蘭女士就是再瘋,也不會把藥放在院子裡她唸叨的那個地窖裡,而是是藏在這排房子的某個地方,以方便她一天三次好拿……
不過我很擔心空谷幽蘭女士回來的時候把我逮個正著,但是在吃藥這件重要的事情面前,這些都如浮雲一樣無所謂了,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止疼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如果我萬一被空谷幽蘭女士抓住,那就隨機應變吧,否則我就只能疼死在這裡了。
輪椅的移動使我的腰部和雙腿的疼痛更徹骨,就像是有一條滾燙的釘板箍在我的下半身一樣。不過輪椅確實向前移動了,正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向前移動著。
我從來沒想過輪椅是這麼難以操作的東西,在電視、電影中所有的人玩輪椅都玩得挺溜的,尤其是《縱橫四海》裡的周潤發,他竟然能操作著輪椅跳舞!
但是我必須告訴你,輪椅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容易操作。就比如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可能才向前前進了一米遠,而且我發現按照現在的軌跡來看,我只能把輪椅挪到牆角而不是門口,除非我能學會轉彎。
於是我哆嗦著抓緊輪椅的右輪轂。
“想想那藥啊!想想能止疼的藥啊!”我在在心裡為自己打氣,因為我又疼又累連小聲嘟囔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會兒,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我那原本練得已經算是強壯,可現在卻軟塌塌像豆腐渣一樣的胳膊上肌肉,使出吃奶的力氣推著輪椅。
太好了!輪椅終於又再次慢慢的移動了!而且似乎是朝著門口的方向正確的前進著!
我抓緊兩個輪轂,再次轉動輪椅,這回輪椅前進了大概有一米半,不過我不得不停下來口氣才行。但是一停下來,我便覺得眼前一黑,接著昏了過去——房間的門又被空谷幽蘭女士鎖上了!
5分鐘以後,我悠悠醒轉,聽見韓大嘴在我耳邊又興奮的叫了起來:“這是勇敢者的運動,同時更是智慧者的比拼!在比賽裡要想戰勝對手必須勇字當頭,同時又要智慧當先!在比賽裡只有勇和智結合在一起才是個好的運動員,就像鄭撼這樣!”
我意識到我快要疼死了,可潛意識卻引導著我的雙眼,找到了掉在門邊的東西,並指引我將輪椅滑過去。
我伸手想去撿地上的東西,指尖卻偏偏離地面有一拃遠,完全夠不到空谷幽蘭女士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那三根黑色發夾。我咬著嘴唇,盡量彎曲著我那要疼炸了的腰,使勁的向下伸長手指,完全顧不上被汗水不斷沖擊的眼睛和脖子有多難受。
我身上那件權且充當睡衣的破衛衣,現在已經完全濕透了。
“鄭撼是兩把菜刀鬧革命,到了門口卻開不了門。這段時間鄭撼一直沒有開啟房門,他的門前是兩把菜刀。是,菜刀它只能剁菜不能剁肉啊!”韓大嘴感嘆著。
也不知道他說的菜刀到底是什麼。我在內心裡實在是想要懟一懟這個呱噪的韓大嘴,於是倒吸著氣嘟囔了一句:“不見得吧。”
我身體必須向輪椅的右邊斜過去才有可能夠著那三根該死的發夾,所以我心想先不管右半邊身子有多疼,夠到發夾開啟門才是關鍵。可是,我的右腿真的是疼得要爆炸了,疼到我尖叫著放棄了這次嘗試。
空谷幽蘭女士說得對,反正沒人聽得見我的叫聲,我為什麼不叫呢?
於是我一邊尖叫著,一邊向右下方伸直手指。
我的指尖仍然離地面一寸的距離,但我還是在發夾上方努力的觸探著;而我的右屁股彷彿快要噴出骨髓了。
老天爺啊!幫幫我!
我不顧慘絕人寰的疼痛繼續往下探著手指,我感覺到我的指尖明明已經碰到了發夾,卻沒想到指尖竟然把發夾往遠處推了出去。我只好往輪椅底下滑了滑,身子依然向右邊斜著,錐心的疼痛讓我連聲尖叫。
我張著嘴,舌頭像狗一樣耷拉在外面,口水混著汗水一滴滴的落到地面上。
我把發夾挾在手指前……挾上來了……差點兒脫手……最後,終於把那三根該死的發夾緊握在手中了!
我顧不上高興,而是趕快伸直身體,接著又是一陣劇痛。等我坐穩之後,除了喘氣,就再也不剩一絲力氣了。於是我只能頂著輪椅靠背,頭往後仰,將發夾安放在輪椅上,不敢再輕舉妄動。
接著我以為我會吐出來,不過最終還是熬過去了那陣惡心。
“你丫幹嘛呢?”過了一陣,我那“忠實的僕人”突然出言不遜的罵了起來,“傻逼嗎你?以為疼痛能自行消失?空谷幽蘭女士老愛引用她媽說的話,你媽也不是啞巴,她說過什麼?”
我覺得我可能有兩個“忠實的僕人”,他們的性格完全相反,因為從他們說的話中就能感覺出他們的性格差異。
但我更覺得我已經快被空谷幽蘭女士逼得人格分裂了——因為我腦海中不只有兩個僕人的聲音,還有一個韓大嘴的聲音!
不過冷靜下來的話,我想我的這位僕人說得對,我媽確實說過一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