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座賓客也換了畫風,盡皆沉默凝望,猶如永世追日的葵花。
突然嗩吶又起,乍出道人一身寒毛,他回過神來,忙從袖中摸出一張符咒,還沒捏訣,便被琴難一把拉住:“她沒事。”
說完往他眼前一揮袖,道人閉了閉眼,再睜開,這才發現,滿堂賓客盡皆透明,什麼人來人往,喝彩歡暢,不過只是一場幻象!
道人環顧一週,心下茫然,難道這場大婚只有他們幾個參與,並且這裡的一切都是幻境?
“不是,”琴難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臉上仍然掛著那個從一而終的嘲諷笑容:“除了不相干的凡人,這裡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但是呢,有人偏又想在真實的世界裡做一場白日夢。”
誰想做夢?為何會是白日夢?
道人在心裡輕輕的問了一句,心的回答卻是一股酸楚——在人間苦苦尋覓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在真實的世界裡做夢呢?!
明知道那個人在天上,明知道自己無法成仙,為什麼還是不願意放棄?
因為神仙也是會下凡的,身邊不就有一個嗎?說不得也會這樣碰見她呢?
這樣的僥倖心理,其實和做夢沒有什麼區別。
琴難卻不知道自己冷嘲熱諷的一句話讓道人想了許多,他沒再過多解釋,只冷眼瞧著這“熱鬧”的假象,突然不大願意如某人願似的,抬手施法撤去了幻象,四周賓客頓時消失,一場熱鬧的喜宴在冬日裡快速的蕭條起來,變得有幾分悽絕。
他這邊做了小動作,城主卻看也未看他一眼,也不同他計較,只看著一步步向他靠近的,他的新娘。
他想,原來成親的感覺是這樣。
他有幾分欣喜、憧憬、緊張,又有幾分惴惴不安。
畢竟,這是偷來的一段。
但也足夠了,他原本從不叫自己生出些無法實現的,莫名的期望。
甚至他從來沒有表現出過一絲嚮往。
卻在這一下,全部得到了滿足。
在得到滿足的這一刻,他才明白過來,原來在他心裡最隱秘的地方,他是這樣期盼過的。
什麼神冢,什麼使命,什麼秩序,什麼天道,在此時此刻他的眼裡,都化作冬日裡光禿禿樹枝上的最後一片落葉——它終於還是被凜冽的冬風刮落。
落葉歸根後,他覺得歡喜極了,臉上的清冷神色再也繃不住。
萬里冰封一朝破滅,暖陽灑下一片光輝,他笑得像個得了寶貝的孩子。
原來笑,不只是跟嘴有關,它由心起,帶著五官,一起盛放——是朵花的形狀。
笑顏如花便是這樣來的吧。
他這一笑,琴難都不由眼神一閃。
無怪乎城主拈花一笑,不但引得百姓爭相入駐,更讓兩妖爭鬥不休。
走心的笑容總是特別有感染力,看著這樣的城主,連對美色無動於衷的道人,也不禁想起一個叫“傾國傾城”的詞來。
不對,這個詞是用來形容女人的……
也不對,其實是用來形容美人的,但美人也沒說不能是男人……
不不不,還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