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沈鉞與她坦白了相思詐死,以新身份重生,去了朱景雩身邊之後,她便再未多問一句。
一來,她信沈鉞,他既那般說了,便定然不會騙她。二來,如他所言,那是相思自己的選擇,他們無權干涉。三來,不管相思要做什麼,她顯然都沒有辦法多管,她其實骨子裡亦是自私,不願再和有關顧歡的過去再有半分牽扯,其中也包括相思,還有她投靠的朱景雩。
思慮間,那一碗酸梅湯見了底,葉辛夷招來那夥計的,又另外打包了幾份糖水,想著帶回去給沈鉞還有桃紅他們嚐嚐。
那夥計自然是高興得很,連忙給她們將糖水做好,用食籃盛了,殷勤地送著她們出了門。
一次偶然的邂逅,本該隨著這一碗碗糖水下肚而消匿於無形,可無論是朱景雩也好,還是葉辛夷也罷,都不由得在心間烙下了一絲痕跡。
朱景雩駕馬,只帶著一個親信護衛,拎著那隻從聶記帶出來的食盒,不出葉辛夷所料,並未回寧王府,而是去了城東的一條衚衕。
那衚衕甚是雅緻,衚衕口種了一棵桂花樹,便叫做桂花衚衕了。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更貼切這個名字,這衚衕中僅限的幾家宅子裡,都種了各色桂花樹。有那樹大枝茂的,便伸出了院牆,兩邊相接,竟是將整條衚衕都遮蔽住了,等到花期時,可以想見的馥郁芬芳。
這衚衕的宅子多是富商之家的私宅,素日裡,倒很是清靜。
朱景雩在衚衕盡頭處的一家門前勒住了馬,他身後那親信已經快步上前叩響了院門,門“吱呀”一聲翕開一條門縫,從裡露出一雙眼來,瞧見是他們,這才將院門拉開,將兩人讓了進去。
院子雖然算不得很大,可內裡花木扶疏,假山流水,造景處處。
臨水邊,有一處敞軒,此時正燃著冰屑香,擺放著冰鎮過的瓜果,一個身穿輕紗的曼妙身影正坐在桌邊,吃著那碗加了一倍還多蜜糖的杏仁茶,吃得很是香甜。眼見那碗杏仁茶已經只剩一半,她才有些奇怪地抬起頭望向對面。
石桌對面坐著的人廣袖青衫,木簪束髮,一頭鴉青的髮絲半挽半散在肩頭,乍一看去,便是一派曠達清雅的魏晉名士之風,正是朱景雩。
“你今日這是怎麼了?既是心裡不痛快,又何必到我跟前來惹我的眼?”這輕紗女子正是琦年玉貌,雖然已不是二八芳華,可輕紗半掩下,一身雪膚吹彈可破,腰肢纖纖,胸前鼓鼓,豐纖合度。一張面容更是長得極好,只是峨眉淡掃,眉眼輕睞間卻已滿是風情,紅唇半勾,盡是魅惑。
可美人顯然心緒不佳,方才因著那碗杏仁茶而來的好心情在對上對面那張陰鬱中顯得更是心事重重的臉時便頃刻間煙消雲散,張口便是一聲哼,語氣更是談不上半分美好。
也不是說朱景雩平日裡就是個很健談的人,但他臉上已經如同鐫刻其上的溫潤笑容卻幾乎從未消失過,而且總會溫言兩句,從未如今日這般,來了之後將那碗杏仁茶端給她,便一直坐在旁邊,皺眉想著自己的心事,全然當沒有她這個人存在一般。
要知道,自從她決定善加利用上天賜給她的這副好樣貌之後,什麼時候不是被人捧著,抬著,何嘗受過這樣的冷遇?
也有那冷心冷面的,卻也獨有一人能讓她甘心受著,可旁人,卻憑什麼?
朱景雩醒過神來,倒是沒有因對面美人明顯的火氣而惱火,或是急著解釋,仍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樣,低垂下眼睫輕輕嘗著那碗中的酸梅湯,“這聶記的糖水倒是與記憶之中一般的味道,你的口味倒也未曾變過。”
對面美人兒不是旁人,正是相思,聞言輕輕哼道,“你的倒是變了不少。只是,這樣的變是為了騙你自己,還是當真能讓你心裡的愧疚減上兩分,讓你自己好過些?”
朱景雩張了張口,本來想說些什麼,但許是相思的態度讓他改了主意,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兒,又生生嚥下,轉而不語將那碗中剩下的酸梅湯一飲而盡,隨之站起身來。
他這是要走了,倒與之前沒什麼兩樣,他來,從來待不了多久,她沒有辦法對他有什麼好臉色,有些事情有些人,她不容他忘記,是以,只能不時提醒他,讓他不痛快。
而事實上,本身看著她,或許就已經讓他不痛快了,是以,他每次來看她,從來待不了多久,便是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