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唐軍戰歿十六名金丹,重傷十餘人、輕傷近百人,輕傷者還好,仙家手段治療,總歸能恢復如初,就算重傷的,問題也不大,但死去的就真的死去了,顧佐自忖沒有大鬧地府,勾消生死簿的能耐。
其中有九名金丹是修行搜靈訣的,他們戰歿之後,氣海洞府消亡,伴隨著他們生前的所有記憶和感悟,都印在了顧佐識海中。
平心而論,顧佐當然不希望他們死去,併為此黯然神傷,但客觀上說,的確令他的修為有所增益。
進入合道之後,真元是可以一直堆積下去的,老資格的合道仙人,真元渾厚程度,甚至比許多真仙、帝君還要強出不少,但真元的雄渾與否,卻不是突破修行境界的重要條件,感悟的重要性上升到第一位,對人世的感悟、對天道規則的理解,才是繼續向著更高一層臺階邁進的基石。
因此,每一個逝去的道兵,其漫長的人生歷程,都是顧佐的寶貴財富。
戰後一個月,所有輕傷者都已痊癒,絕大部分重傷者也恢復得七七八八,但重傷者中還是有一名道兵沒有救過來。
令顧佐驚訝的是,這名道兵閉眼之後,沒有立刻將回憶和感悟反饋給顧佐,陰魂出現在了氣海底部的酆都大陣中,在顧佐的親眼目睹下,被王齕、司馬錯這兩個黑白無常拉進鐵城過堂。
一陣眼花繚亂的問斷,這名道兵的人生回憶被映現在城頭的旗幡上,樁樁件件,無一遺漏。
判官白起將他做過的善惡之事羅列出來,逐一抵消,有些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小錯,卻連抵幾件大功,反之亦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好事,卻勾消了好多大惡,其中的尺度,令顧佐深思不已。
最終,善惡相抵後,白起判罰這名道兵在鐵池中被煮三年、吊索橋三年、爬巖山三年,一共九年,方可投胎。
這是酆都大陣、或者應該稱為酆都世界中的第一例死亡之後魂魄轉入地府的判決,那道兵被投入沸騰的金湯鐵池中服刑,慘叫聲不絕於耳,大量鬼將鬼卒圍著他參觀,交頭議論不止。
顧佐的神識從酆都世界中退出來,坐在太師府中思索。
李十二端上熱茶,坐在他身邊道:“你這兩天坐在屋裡哪兒也不去,有時候喜笑顏開,有時候又咬牙切齒,到底在做什麼?”
顧佐嘆道:“感悟啊,最近又有了不少感悟。”
李十二道:“說來聽聽。”
顧佐想了想,道:“我最近對善惡之分又有了新的考慮。什麼是善,什麼是惡?我們認為的是非就真的正確嗎?譬如,有一個人,你做了件對不起他的事,於他而言,是惡,但轉過頭來,這件事對另外一個人卻是善,在善惡相抵之後,對於天道來說,究竟是善果,亦或是惡果,最終就不是我們想的那樣了。”
李十二上上下下打量著顧佐:“你這幾天就在考慮這件事?”
顧佐道:“那還能考慮什麼?”
李十二冷笑:“你想對我幹什麼壞事?啊?這件事對別人又是善事?你想納誰入門?說來聽聽……”
顧佐無語:“還能不能聊了?”
夫妻二人正說話時,一道巨大的威壓忽然降臨,籠罩了整個太師府。李十二駭然變色,額上汗珠潸潸,幾乎坐不住了。
顧佐伸手攙住她,為她頂住這股壓力,這才好受許多,面上蒼白:“這是誰?”
顧佐搖了搖頭,釋放氣海中的真元,將太師府護住,緩步出門,就見上方數丈高處,兩員神將凌空而立,面貌相似,黑染虯鬚,一人手持桃木劍,一人持葦索,腳下各駕一朵烏雲,齊齊瞪視著顧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