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九冬聽完久久沒說話,最後還是在溫以恆拿手指戳她左臉的動作下,才終於感慨的開口道:“原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所說是真的。”
“隱次歸想壓榨我大胤朝子民,而身上流有我大胤朝人血液的公乘健作為商人卻與百姓合作,以求互惠互利,可見他心裡終究還是偏向我們的。”
溫以恆的注意力頓時轉到了蘇九冬的話上,當即歪靠在羅漢榻的邊緣扶手上,對蘇九冬側目道:“嗯?原來你還讀了《左氏春秋》?”
在西受降城的多日停留,溫以恆與蘇九冬二人默契的養成了,飯後依偎在這四四方方的羅漢榻上,一邊消食一邊閒談敘話的習慣。
“什麼《左氏春秋》?你是說四書五經裡的《春秋》嗎?”蘇九冬一時沒反應過來“左氏”二字,只注意到“春秋”了。
溫以恆搖搖頭,說得更加明晰:“非也。四書五經裡的《春秋》由孔子編著,我所說的《左氏春秋》,自然是春秋左丘明所著的《左傳》。”
“《左伷成公四年》裡,有文‘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楚雖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而你剛才說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志態,不與華同’就是原文的衍生句了。”
蘇九冬恍然大悟,喏喏道:“原來你是說《左傳》啊…”
“對,我說的是《左傳》,也是驚訝於你居然會去讀《左傳》。”
溫以恆感慨道:“女子常唸的那類書籍不見你看,你反而更喜歡研讀《史記》、《三國志》、《左傳》、《戰國策》一類的書籍…簡直與男兒無異。”
古人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即便是家中富裕開明的父母,同意讓女孩子學習《三字經》、《百家姓》、《詩經》、《女二十四孝》等,但是往後接觸的更多是三從四德理論一類的書。
溫以恆原本以為蘇九冬最多就在翻閱醫書古籍的間隙,偶爾看看四書五經。今日聽她隨口冒出的話便引自《左傳》,因此溫以恆是在為蘇九冬的博覽群書而驚訝。
不過也正由於蘇九冬肯讀書鑽研書,得了書中卷氣的薰陶,才氣與情操都得到了陶冶,才得以形成了如今的聰慧機敏,能幾次三番為溫以恆出謀劃策、解救溫以恆於危難之間。
在溫以恆眼裡,蘇九冬恍若一個裝滿了秘密的寶箱,可以源源不斷從中吐出一個又一個讓他驚訝不已的寶物。
蘇九冬不以為意的揮揮手,輕鬆隨和的回答道:“我也不過是在閒暇時間去翻來看而已,反正那些書籍擺在你的書架上也是落灰的命,還不如拿來為我所用,才不至於令好書蒙塵。”
“況且,不讀《左傳》,不僅僅難懂《春秋》,亦不會理解《論語》、《詩經》等等,所以就成為了我欲研讀的書目之一。”
說完,蘇九冬還衝溫以恆吐了吐舌頭。
溫以恆笑逐顏開,將蘇九冬摟得更緊:“說了這麼多,那你現在有沒有將《左傳》讀完?”
蘇九冬微微眯眼,語氣十分虛:“目前還沒有。一開始我純粹是硬著頭皮讀下去,《左傳》里人物名字太多,還是編年體的史書,再加上先秦史學的文獻比較晦澀難懂,所以看得慢。”
“記得我每看到一個人物就有名有字有號,尤其是裡面寫的‘名有五,有信、有義、有象、有假、有類’,僅僅看著都覺得思緒混亂頭疼。”
溫以恆輕輕為蘇九冬揉捏肩頸,柔聲道:“如果你覺得《左傳》晦澀難懂,那等回京城後,我把之前幼時為《左傳》作的註譯拿給你看看吧。”
“我作的註釋以基本時間故事線及邏輯為時間軸,雖然現在看來覺得文筆稚嫩,解釋比較淺顯,但至少容易讀通。等讀完《左傳》,往後你再讀太史公所著的《隋紀》就輕鬆多了。”
蘇九冬差點驚叫出聲:“你幼年時就能為《左傳》作註釋了?”
溫以恆點點頭,滴溜溜的眼珠微微往左上瞟,陷入回憶的狀態,雙目中星光點點:
“是的,記得應該是六、七歲那年寫的吧。當時由於這篇註釋,國學館的大儒先生親自登門,勸阿爹儘早將我送去國子監唸書。入學時旁人都是十歲以上的年紀,就我一個小小子。”
蘇九冬不由得再次咋舌,旁人的六、七歲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紀,而小小的溫以恆卻早早靜下心來通讀《左傳》,還作出了自己的註釋,這不是神童還能是什麼…
蘇九冬不由得想起遠在京城裡的蘇庭安。記得蘇九冬與溫以恆隨軍北征之前,蘇庭安的學習進度還停留在《詩經》的階段,這與他的父親溫以恆比起來就顯得落後許多了。江蘇文學網
也不知道這小半年的時間裡,蘇庭安的學習有沒有進展。畢竟有溫以恆這個“神童”珠玉在前,蘇九冬怎麼看怎麼覺得蘇庭安的學習能力依舊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