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南主城上,段韶正率領著眾將,俯視著城下較遠處的西魏軍團,此時西魏軍正在驅使農夫挖掘壕溝、修築土壘和安營紮寨,看得出是想連成一條壁壘線將汾南城圍困於城中,然後再慢慢攻取此城,而且壕溝土寨矗立著,也可以防止城中守軍夜裡偷襲。
望著前列一個個整齊有序的步騎兵方陣,段韶毫無表情地問道:“各位有何想法?有什麼都可以說出來聽一聽,集思廣益吶!”
綦連猛聞言,先是沉不住氣地站出來說道:“段帥,趁著敵軍剛到,正是精疲力竭之時,而我軍以逸待勞,此時不去何時去?不如讓某去會一會敵人。”
段韶沉吟了一會,然後瞧見一旁的高洋正死死盯著城外的敵軍不說話,彷佛是在思索著什麼,不由好奇地問道:“侯尼於(高洋),汝有何良策呢?”
高洋笑了笑,朝著段韶拱拱手道:“段帥,某觀察到宇文泰軍中步兵居多,而鐵騎兵相對較少,這點比起我軍幾乎全為騎兵的構成而言,倒是值得我們思考如何來利用。”
段韶聽後,目光緩緩掃視了敵軍陣容,確實如高洋所描述的那樣,西魏軍團步騎分明,步兵方陣居多,而騎兵方陣則較少,主要用於拱衛中軍,不由也陷入了沉思。
良久,只聽見段韶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城牆道:“不錯,侯尼於觀察得甚是仔細,這一點倒是敵軍的劣勢,如今我大軍最主要的目標便是拖延時間,爭取為主力中軍攻下玉璧贏得更多的時間,這才是我們這支軍隊佔領汾南的最終目標......”
眾將彷佛聽出了段韶話裡的意思,不由恍然大悟,是啊,他們這支大軍深入敵境後方,佔領汾南的主要原因便是抵擋西魏援軍,以免圍攻玉璧的主力大軍背後暴露出來,被敵人兩路夾攻。
此時的綦連猛也沒有剛才的草率之色,他常年跟隨高歡征戰四方,對於西魏的戰爭更是不在少數,對其對手當然有所瞭解,想通這一切後,傅伏沉聲說道:“段帥和二公子說得有道理,自從上次的邙山大戰之後,賊軍傷亡慘重,尤其是之前跟隨進入關中的洛陽鮮卑騎兵更是損失慘重,如今不得不依靠關攏本地豪族私兵和平民百姓補充兵源,這樣一來敵軍機動性大大降低,便給了我軍提供了一個可利用的機會。”
綦連猛話音剛落,唐邕也笑著接過話茬補充道:“還有需要我們注意的是,城下這五萬大軍定然是從各地邊郡抽調過來的邊軍為主,以往主要守城為主,如今反過來成為攻城的一方,這並不是敵軍的強項。其次這些士卒一部分為關攏本地豪族私兵,一部分為中央募集徵調,加上軍中鮮卑人和漢人混雜,這樣一來肯定有一定的矛盾,至少宇文泰等中軍主帥呼叫起來不會那麼得心應手,只要敵軍攻城不利,處於下風,就一定會矛盾重重,那樣我們的機會便來了。”
聽了眾人的想法後,段韶臉上微微一笑,果然得集思廣益,大家擰成一股繩,就容易想到辦法,最終眾將的信心提上來,目標也一致了,哪怕戰事不順,城中眾將也能夠團結起來,不至於人心躁動。
然而高洋並沒有其餘人臉上所洋溢著的喜悅輕鬆之情,剛才唐邕說到西魏目前存在的問題本質,其實東魏也有,而且比起西魏存在的阻礙更大,畢竟西魏鮮卑勢力相對沒有東魏那麼強大,而且隨著長期的戰爭消耗,早年的鮮卑勢力已然沒有那麼強大,這樣一來鮮卑勳貴和漢族豪強之間就形成一個勢均力敵地對峙。所幸他們遇到的時機正好是西魏這兩股勢力的磨合期,有所不穩的風險,其實宇文泰等西魏將帥謀士肯定也看出來了目前朝中存在的勢力矛盾,但是如今外敵入侵,國土淪喪,宇文泰不得不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強行將這些勢力壓制並驅使利用,只是戰事順利還好,若是戰局不利,就容易出現裂縫,時間上拖得越久,對東魏這邊越有利。
時間,是決定雙方第二場戲的勝負關鍵!
對於現階段面臨的困局,高洋倒是有信心打破,但是面對未來東魏朝局的走向,高洋反而沒有信心了,要知道東魏鮮卑勳貴勢力和河北豪族勢力的龐大簡直無法想象,就拿對手西魏現階段面臨的困難比起東魏而言,絕對是小巫見大巫。要不然如歷史走向,強如高歡、高澄和高洋父子三人都無法打破這個僵局,更別說後來的高氏繼承人了,終其東魏北齊一朝,都是在皇室和勳貴勢力、鮮卑人和漢人、鮮卑勳貴和河北豪強等之間的矛盾衝突內耗,極大削弱了北齊的國家實力,最終被北周反超消滅掉......唉,未來的事情還是等自己坐上那把椅子再說,現在還是先活下來再說吧。
想到這裡,高洋向段韶出言道:“段帥,末將認為可讓傅將軍率領部分輕騎出城騷擾敵軍,只需遠遠地朝著敵軍騎射即可,無需發生近戰,這樣一來不僅可以拖延敵軍軍事工期,也可使得敵軍疲乏,更有利於我軍接下來的軍事行動。”
段韶聞言,沉吟片刻,很快明白了高洋的意思,試探地問道:“侯尼於所言是否為夜黑風高月?”
高洋笑著點了點頭,夜黑風高月,殺人放火天......夜裡偷襲敵軍!
旁邊大部分將領一頭霧水,不知道段帥和二公子所言何意,但是旁邊的唐邕卻是聽明白了兩人的對話,接著問道:“可是,敵軍初來咋到,肯定不會有所鬆懈,這樣一來行動是否可行?”
旁邊的段韶也是有此疑惑,怔怔地看向高洋......
高洋對此卻笑了笑,指了天上和地上,然後再指了指對面敵軍,說道:“天時、地利、人和。”
段韶聽後皺了皺眉頭,不滿道:“哼,侯尼於,直接點,別整文人那套子虛烏有的東西。”
高洋聽後打了個哈哈,連忙賠禮道:“段帥,如今天色漸晚,加上寒冬季節,此乃天時。我軍居於城內,能夠抵禦寒冷,而敵人居於城外,只要我軍出動遊騎不停騷擾,今晚敵軍大營外圍的城防工事必定無法竣工,不得不依靠士卒守衛,那樣一來士卒疲勞不堪,此乃地利。為了防備我軍偷襲,敵軍便會派遣大量斥候時刻觀察我軍城門動向,但若是我大軍從城內以土工方式向後山挖出一條地道出城,再聯合城外的傅伏將軍,從背後發起鐵騎衝鋒,以逸待勞之下,敵軍猝不及防之下肯定無法發起大規模地反攻,這樣一來我軍便可給敵人一個大大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