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年輕人看到中年人臉色一片平淡之色,不解地問道:“先生何意?是城外大軍很快就攻下汾南嘛?看來某猜得不錯,宇文丞相乃一代人傑,而城內的關東軍大帥年紀輕輕,聽說是高歡嫡次子,估計也是仰仗著父輩的權威才坐上這把椅子的吧。”
中年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笑意盈盈地看著年輕人道:“某雖乃一介窮酸書生,但也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何為民心,不外乎讓百姓吃飽飯,讀書人有希望,人心凝聚,只要雙方懸殊差距不會太大,幾乎不會被敵人打敗。”
年輕書生沉思了一下,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道:“先生此話倒是不錯,但是為什麼會認為憑此一個小小的汾南就能夠抵擋宇文泰的五萬大軍呢?”
中年人聽後不屑一顧,“五萬大軍?數量倒是不錯,可惜至少一半是新兵,而且派系不一,全靠宇文泰多年的餘威支撐著,可是自從邙山打敗而歸後,宇文泰便發起了一連續的改革,出發點都是好的,可是過猶不及,得罪了不少豪族,無論是鮮卑和漢族豪強之中都不討好......”
年輕人聽得入神,此時看到中年人突然停下不說了,正在細細品茶,不由焦急地問道:“雖說如此,但是汾南在宇文泰大軍面前還是太弱小了,兵力僅過萬,而且高洋年紀輕輕,比起宇文泰還是差了一大截吧,學生還是不看好高洋能夠守住汾南。”
“哈哈,思北,最大的敵人其實不在於外人,而是自己人,就說八萬之亂導致的五胡亂華,最終才有了鮮卑人入主中原,開創魏國。現在的宇文閥也存在這種情況,宇文泰不像高歡一樣,後來者居上,雖然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壓制了潛在的關隴豪強貴族,但是邙山大敗卻讓宇文閥的實力極大削弱,也使得自己的名望有所折損,以往被重重壓制的關隴豪族勢力也逐漸產生出各種小心思也在所難免。反觀汾南城,高洋作為高歡嫡次子,背後勢力龐大,而且其人穩重富有手段謀略,雖然年輕,但卻將汾南城治理得井井有條,唯有以他馬首是瞻,是想宇文泰想咬下這麼一塊鐵石頭,不怕把自己的牙齒崩壞嘛?”
“先生的話未免過於抬高高洋此人了吧?論智謀兵法治理民生,宇文泰出世多年,心機手段都要勝於高洋。再說先生剛才分析了宇文閥存在的問題,但恐怕高閥的問題更勝於宇文閥吧,想必只要給時間讓宇文泰舔好傷口,安心發展,必然會將這些問題解決掉吧?而高閥存在的民族矛盾問題目前而言就連高歡都無法解決,何況他的子孫後代就能夠解決?畢竟高歡起家就是以鮮卑人為根基,鮮卑人的利益和他已經緊緊繫結在一起了,總不能將自己的根基都砍掉吧,那樣傷筋動骨只會便宜了宇文泰。此消彼長之下,想必宇文閥的勢力只會越來越強,而高閥的勢力只會不斷內耗衰退!”
這年輕人的一席話,若是高洋在此一定會大吃一驚,必定會驚呼一聲“你他孃的分析得真透徹,太他媽的正確了!”,最終確實如年輕人所言,東魏後來越來越弱,不僅僅是因為高氏皇族繼承人一個比一個畜生昏庸,最大的原因還在於鮮卑人和漢人之間的民族矛盾,鮮卑勳貴和漢人豪強之間的利益糾紛,導致在不斷的內耗之中國力衰退,而西魏的繼承者一代更勝一代,尤其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猶如其父一樣英明神武,手段謀略都是一流,在位期間扭轉了西魏內耗帶來的頹勢,扭轉乾坤,國力蒸蒸日上,最終率領西魏軍臣消滅了東魏。
西席先生淡然一笑,“大魏國的精華十有八九都落入高歡集團,軍事民力都遠勝於宇文泰,再加上此次高歡攜邙山大捷的餘威攻伐宇文泰,儘管問題重重,但只要高歡還在,這些問題就能夠被壓制,即使繼承者昏庸,這些問題也不會很快暴露出來。而宇文泰雖然威望也高,但這些年所作所為有些過於急切,也只能說他命確實沒有高歡好,所轄領土地廣人稀,經濟貧困,加上這些年的改革確實操之過急一點,不少關西豪族勢力和鮮卑勢力早有不滿,只要在位者昏庸,很容易就被反噬。總之,從長遠來說,主要還是看兩邊的繼承者能力如何了,從目前而言,汾南已被高洋治理成鐵板一塊,宇文泰想攻下此城,難於上青天啊!”
年輕人這倒是贊成地點了點頭,“先生此話所言不假,但是學生還是不明白先生為何如此看好高洋,看好此戰馬上便可結束?”
西席先生走到一副行軍地圖面前,微笑地指著河南,用手畫了個圈,也不言語。聰明如這名年輕人當然看出先生的意思,皺眉道:“先生指的是侯景會出軍威逼宇文泰後方?”
“沒錯,侯景這些年在河南養精蓄銳,擁有不少能征善戰銳士,而且其人用兵也是一流,說實話,此次侯景要不擁兵自重,服從高歡的命令,即使玉璧的韋孝寬再怎麼善守,也不一定能抵得住,可惜此人野心勃勃,想坐山觀虎鬥,一心撈好處,沒有一點底線,將來若是落難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先生的意思是說侯景最近會出軍攻打宇文泰?”年輕人並不關心侯景的下場如何,北方越亂,那麼對南朝就越有利,他巴不得北方戰火紛飛,這樣才符合南朝的利益。
“沒錯,戰爭打到這個節骨眼了,本來高歡還能夠繼續加大籌碼,可惜河北正遭到柔然的進攻,也算是幫了宇文泰一個大忙,雙方都是強弩之末了,侯景只要不傻就會趁火打劫,兩相比較之下他也只能選擇繼續效忠高歡,不然會給世人扣於亂臣賊子的名號,對他以後的仕途決然不利,看來以洛州為中心的西魏郡縣估計要被侯景吞併了。”
年輕人怔怔地盯著地圖,點了點頭,嘆氣道:“看來某也該回南方了,南北朝將來必然有所大戰,是時候回去為君分憂了!”然後他望著中年西席,期待地說道:“先生,和某一起回梁朝如何?某必將舉薦先生位登高位,相信以先生的才能必有一席之地,將來封侯拜相也不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