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煜盯著她的臉,試圖從她的表情中看出點什麼來,下一瞬夏筱筱直接側過了臉,望著一晚上都透著涼風進來的窗戶,鼓了鼓腮幫子,“我想回暮錦閣住。”
北宮煜一愣,眼中一下像是點了光,十分乾脆的道,“好。”
還能怎麼辦呢,北宮長亭也是個有去處的人,她的去處,過去三年來恐怕最熟悉的不過一個暮錦閣罷了。
北宮煜清楚,哪怕是答應了他跟他回去,但她心裡到底是不願的,她想住哪裡都沒問題,只要她肯乖乖的跟他走,北宮煜眼底斂下一絲狡黠,至於回了宮之後,該怎麼樣到底還是他說了算。
時隔五六個月,將近半年的時間,夏筱筱當初從嶽華離開的時候嶽華還處於深冬,如今再回已是夏至過小暑臨。
一輛梨花木馬車,無席在前方御著馬,一行人緩緩的低調行駛在京城的街道上,猶如當初北宮煜帶著她往永安寺時,兩人,身後隨了一眾明裡暗裡的隨從,輕薄的帳幔隔開了外面的風景,只有各類人馬最尋常的市集聲,一切喧鬧又平靜。彷彿幾月前的那場戰事從未發生,無人在意。
夏筱筱聽著聲音,實在沒能忍住,掀開了簾子的一角來,外面的光透進來,伴隨著點點夏日的清風和熟悉的桂花香,她深深的嗅了一口。
那時的她沒想過還會再回來,更沒想過會同北宮煜一起回來,直到再次看到這些熟悉場景,她從小長大的街道,說不懷念是假的,可是,入了宮這些東西還是會與她被那道硃紅高大的城牆隔開,以致她都不確定,自己真的該回來嗎?
回頭,北宮煜一隻手摟在她的腰間,另一隻手裡拿著本書冊子,他像是看得有幾分認真,神情專注得在他那張英俊的臉上又多添了幾分讓人挪不開眼的魅力。
她趴在車窗的床沿上,側過眸子,兩眼一動不動的盯著北宮煜的側臉,不管看了多久,還是覺得好看,白嫩嫩的面板,比她的都還要好。
“有這麼好看?”
低低的笑聲,北宮煜頭也沒抬的道。
“誰說的好看了,我是在看你怎麼出了宮一趟整個人就變老了。”
夏筱筱撇了撇嘴,收回視線,其實不是變老,只是越看越覺得他眉宇中的凌厲像是又深沉了幾分。
北宮煜也不生氣,手用了微力,直接將她從窗邊帶到他身旁,扣上書,揉了揉眉心,不是疲勞,倒像是有點無奈,“以後你那些什麼的江湖冊子還是都給你收了才好。”
夏筱筱頓了頓,這才看到北宮煜手邊的那本書,紅塵賦。
夏筱筱頓時眼前一亮,書名下面明晃晃的一個七字立即將她眼球奪了過去,她伸手就要去拿,“你哪裡來的?上次六我都還沒看完呢,這個七又是什麼時候出的?北宮煜你真有本事!”
可不是,這書在大街小巷已經是很有名氣的了,但撰書的那個書生又常常四海為家,走哪寫哪,誰都不知道新的一本什麼時候出來,更不知道那個地方最先出來,可是怎麼一到了北宮煜這裡,她連訊息都還沒聽到的時候他就已經將話冊子給搞到手了!
然而她的手還沒碰到書的一角,她的手就被北宮煜握住,另一隻手將書直接扔出了窗外!
夏筱筱傻眼了,怒目過來看他,就差點指著他的鼻子罵,“你幹嘛扔了!”
“難怪成天想著怎麼往外面跑,有事沒事看這些毫無營養的東西,幻想著你的江湖夢,這種禍害人的東西還是毀了的好。”
北宮煜幾乎是沉著臉,下一句直接喚了無席的名字,無席在外面應聲,北宮煜淡淡的道,“去將撰寫紅塵賦的那名什麼摺扇公子的書生給朕查出來,砍了。”
摺扇公子,就是那本書頁後最後的筆名,一聽就不是個正經人。
夏筱筱聽出來北宮煜這句話裡真無半分玩笑的意思,當下就慌了,“北宮煜你好端端的做什麼又是抓人又是要砍人的?人家寫書的招你惹你了?”
看看,看看!現在她都還沒回到宮裡去呢!他又變著法子的找她茬了!
“小夏兒……”
北宮煜緘默不語,只擰著眉看著她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樣子。
夏覆從小教給子女的是四書五經,但也從來不曾管過夏筱筱,所以她從小就是跟著季小二看的一些三教九流不入道的東西,所以養成了她不似深閨女子的性子,自然也對書中那些東西充滿了好奇和嚮往,但北宮煜不一樣,他從小在宮中習的是中庸之道,兵法之利,對這些市井書籍向來嗤之以鼻,以前未曾看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看了,書中雖已江湖背景為主,但再是江湖又怎能脫得了朝廷?
這個摺扇公子在書中的言辭中頗有不少指責朝廷的意味,夏筱筱看了可能不在意,但別人看了不一定也不在意,這紅塵賦中說好聽了是劇情需要,說難聽點幾乎可以被當做一本反朝廷的書籍,甚至其中還包括了不少對當今世道的嗤憤,他是一國之君,又怎麼能樣這樣的書籍在他的眼皮底下盛行?
薄唇微微抿起,夏筱筱一巴掌就打在了他摟著她的那隻手背上,再看到北宮煜的眼眸時,很快也明白了北宮煜這樣做的原因,那些書,可能在北宮煜的眼裡就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的風俗,甚至還頗有幾分挑釁朝廷威嚴的成分在。
夏筱筱別過臉去,“那我以後不看了還不成?”
若不是她,北宮煜也不會去翻這些畫冊子來看,她可不想因為她而白白害了一條人命。
“你覺得,朕就像那書中所寫的暴君?”
北宮煜微嘆了一口氣,手撫上夏筱筱鬢角的一縷長髮。
馬車緩緩前行著,車軲轆轉動的聲音在這一瞬間及其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