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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冊 八十六、夜半來人

金陵落雨時紛紛,柳條海棠各沾霜。

臨街窗邊的天青色雲紋男子目視著離開城外漸行漸遠的一支隊伍,直到成為一枚小黑點再也看不見,手中捏著一枝輕紅上染霞紅的康乃馨翩然落地,花瓣墜地四散。

整個人就像失了魂似的迷迷怔怔,只覺得那人連著自己的心與魂一方帶走了。

他們自從那日後再也不曾相見過,就連得知她要遠赴楚國迎接公主回朝之事都還是從其他人嘴裡得知,此去一行,最少倆月有餘不得相見。

她可知他有多想她,又有多怨他。為何連一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予他,就這麼匆忙離去。

“章丹兄,你可是在看什麼?”從外推門而進的胡霜臉上帶著平易近人的笑,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特別是那雙眼,似霧泗水更是雨夜中帶露百合,顫顫而魅。當她看著你時就像是璀璨星空裡,徒手碾碎了太陽光,使其星輝落滿。

“沒有,不過是在送一朋友遠行罷了。”眺望著遠方的蘇言嘴角僵硬的扯了扯,露出一抹苦澀得堪比生嚼黃連後的笑。

說起來他們倒是何其可悲,明明有過世間最為親密的關係,可是當別人問來,能回答的不過就是那麼輕飄飄的一句;“朋友”二字,明明他想要的不是這個,而是能真正站在她身邊的位置。

晨起睜開眼時看見的是她,就連睡前見的最後一人亦是她,哪怕半夜枕起噩夢漣漣,只要偏頭看著她,心中便以滿足。可這對如今的他而言,何曾不是一個來自天方夜譚的奢望。

城門口隨著大軍的離去,再次恢復了少許清冷之意,蕭條落雨綿綿。彷彿方才的人潮湧動,擲果盈車,不過是人的憑空臆想而出。

“可是那位虎威將軍?”說來她今日正好同一群前來科考的學子相聚與此,而前面不巧正好聽到了蘇言也在這裡,不禁走了過來打招呼。

那位將軍光是遠遠的瞧上一眼,都能窺探出其色之豔如春花,好似冬日雪地盛發的灼熱紅梅,其色驕若冬梅,豔勝春花。縱然她在現代見過再多吹噓盛世美顏的美人,都難以描繪出那人的一眉一畫,只覺得造物主實在過於偏心。

腦海中只浮現出了一句“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方以形容,卻又覺得又多添了幾分“美彼之態度兮,鳳翥龍翔”之態,令人移不開眼。

“嗯。”蘇言微微頜首,帶著幾分同人相交的疏離。

眼見著這天越來越暗沉,恐是還會有一場大雨來襲,家家戶戶不少人開始忙著收衣收攤。

路上的風景是無趣的可又是充滿的別樣的蓬勃生命力,因著一連下了好幾日的雨,他們行軍的路程不免耽誤了幾分。

此次派去為首的為一文一武,武的自是何當離與朱三等人,用以保護路上的行軍安全。至於文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發須潔白的章大人和一個如今不過二十五的長臉青年。

自古朝中武文分二家,似如水火難相融。

晚上他們有幸停留在一家客棧中歇息,好用以洗去練日來的奔波勞累。外頭的烏雲壓得天際陰沉沉的,好似下一秒就要倒塌而下。

溼熱的空氣中瀰漫著泥土的腥味與悶熱味,不見一絲涼風而襲,有的只是無處壓抑的煩悶。

何當離是獨自一人在房裡用飯的,吃完飯後因著頭髮未乾之故。而披散著頭髮,落坐與窗邊,雕花木欞大開著,溼熱悶臭的風從外湧進。眺望著外頭黑壓壓不見一絲光亮的漆黑街道,眼眸閃了閃,而手上正握著一個白瓷小藥瓶。

裡頭裝著壓制她身體那蠱蟲的藥,量不少,堪還夠用半年之久。而等這藥用完了,在如何也得去回尋他才行,想著,不禁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

說來也是諷刺,她中的竟不是毒而是蠱,此事都還是在一年前才偶然得知的。她恨的是,清合此人到底瞞了她多少,他的真實身份又為何?還有為何接近自己?又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這一切的一切都想是烏雲籠罩著她,有時甚至會一度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即使清合待她很好。不僅為她研製了壓制體內蠱毒發作時因擔憂他不再她身邊時的藥,還有多次大大小小的戰役中,無不是靠了他才得以能從鬼門關,閻王爺的手中拉回來,還有身份被發現的危險。

她內心是感激他的,卻也是怨他的,有時不知是愛多餘恨,還是恨勝與愛。只知多種複雜的情感交纏揉搓在一塊,直到現在她都以及快要分不清他們到底是何種扭曲有緊密相合的關係。

她毫不否認,她曾心儀過他,可是在得知事情的一切真相後,才會產生了怨與恨。

傍晚時的小雨到了半夜反倒如滂沱大雨傾灑而下,金黃花雨隨著碧綠枝椏一塊兒被無情摧殘,落了滿地斑斑點點。花枝花葉花蔓似乎承受不住暴雨來襲,紛紛彎下了腰肢,只為護住那抹嫩黃花蕊。

掛在客棧面前的朱紅燈籠被狂風暴雨吹得搖搖欲墜,亮著的燈芯忽明忽滅,好似下一秒就會徹底熄了光,可是它又是總能頑強的繼續明亮著那盞晦暗得可忽略不計的明火。

“阿離。”厚重的雕花門扉突然傳來一道道急促的敲門聲,一道勝過一道,在這大半夜中實在是惱人清夢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