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像只躲在酒館裡的貓,經歷太多而疲倦
他好像很好又好像很壞,但我還想擁抱他。
在聽說沒有出事後,我滔滔不絕地跟蒼南講起在北路家的遭遇,講起曲顏還有她的故事,突然蒼南猛地擁抱我,緊緊地抱住,感覺整個身子都要被他掐得散架,他聲音低沉地說,“北末,我好怕你走遠。”
“你怎麼了,下次帶你一起去就好啦,別難過了嘛。”我拼命掙脫,以為他是因為我沒有告訴他就一個人去看北路,讓他不高興了。
“我不去,我去看你們有多親密嗎?”他的臉色忽然莫名地黑暗,說的話裡也深深帶著刺,好像是一隻被激怒的刺蝟,豎起渾身的刺。
“他是我哥哥啊,我們當然親密啦,你要是有個妹妹也會對她很好的。”我安撫著他的情緒,像往常那樣伸出手扯起他的嘴角劃笑臉。
他狠狠打掉我的手,目光凜冽,“是嗎?我怎麼不知道你們有血緣關係?他是你的親哥哥嗎?你們骨子裡流的是一個媽的血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是七歲才到你們家的,說不定他就是你媽媽從小為你姐姐養的準女婿,難道你連你姐姐的男人也不放過嗎?你別忘了你姐姐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的一字一句像是一把刀深深刻進我的腦袋裡,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淚水瞬間充斥了整個眼眶,我揚起因為生氣和委屈不停發抖的手。
在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忍無可忍地往他的臉上狠狠扇去,他的頭扭向一邊,緩緩才轉回來,“尹北末,虧我還為了你拼命找藉口回來,沒想到你卻揹著我跑去和你家小白臉約會,我真是小看了你!”
他搖晃著我的身體,眼中全是沸騰的怒火,眼前的一切都變的沒有色彩,變得如此模糊。
我腦中迴響著他說的話,冷冷掉他的雙手,一步一步往後退,“蒼南,究竟是你小看了我還是我錯看了你,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音蒂親吻的事嗎?你以為我不想刨根問底嗎?你以為我沒有多想嗎?可是我那樣相信你,卻沒有想到你居然懷疑我。”
“終於暴露了吧,終於說出來了吧,還說自己不介意,尹北末,你可真會裝大度。”他步步逼近,像是吃人的魔鬼,趕快讓這個恐怖的夢醒來吧,我在心裡吶喊。
“蒼南,你還是你嗎?走開啊,你這個魔鬼!”我用盡渾身力氣將他推開,然後扭頭拼命往回跑,但願這只是一場夢境吧,醒來就好了,等醒過來就一切都明媚了,太陽會出來,星星會出來,那個溫暖的蒼南也會回到我身邊。
我以為這個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是蒼南,我以為即使不夠好,他也不夠成熟,但是我們可以慢慢成長,我以為有些事情我想著他的好不去計較別人跟我說的流言蜚語,他也會這般對我相信我。
而最讓我難過的,不是他懷疑我喜歡吃醋,而是他明明知道那些往事是我不願揭開的傷口,明明知道我已經快被往事的糾纏日夜魂牽夢繞,明明知道我最大的願望和最深的遺憾,卻在我面前將往事撕裂,言語犀利將我們陷入不堪的境地。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別別人輕易用糖果哄騙的傻子,露出自己的傷疤讓別人趁虛而入,隨時捅上幾刀然後轉身離去,留下我捂住傷口痛哭,鮮血卻從指縫間散開。
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是我將心都贈予給他的蒼南啊,讓如何能輕易釋懷,重新洗刷那些夜夜迴旋在耳旁的話語。
我把歲月寫成一封動人的情書,你把它撕得粉碎丟下山谷。
十年前
就好像歷經的所有苦難都是為了更好地迎接你
“老闆,來一碗魚粉,不要放蔥花。”
“白北初,你能不能不要玩了,快點過來幫我加湯!”
“哎呀,今天吃什麼啊尹大哥?還是老樣子吧?”
這是小時候遺留在記憶中最頻繁的三句話,直到現在仍然還能回憶,如此清晰。
彷佛昨天,我還站在那個小飯館裡,看著忙忙碌碌的人來人往,看著各種各樣的上班的人走進來,又出去了,而我年復一年佇立在門口,偶爾鼻子上掛著一串亮晶晶的鼻涕,偶爾穿了一件新裙子,偶爾被北初打哭站在門口被我媽怒罵著拉進屋子裡。
可是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小女孩胖了還是瘦了,長高了幾公分,又感冒了幾次,衣服幾天沒有換洗,甚至是裙子的腰間破了個洞。
我的家在一個邊遠的小鎮上,鎮上的不算多也不算少,每天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但是過往的車卻很少。長大後的我還是很喜歡那座小鎮的,因為這裡沒有那麼多汽車尾氣,沒有那麼多陌生人面無表情。
從小我就知道我們家在橋頭的那一家飯館,有一塊不大的招牌,還有熱騰騰的麵湯水冒著白色的霧氣,中午的時候會飄出淡淡的油煙味和炒菜的香味。
但是香氣飄得並不太遠,從橋這頭到橋那頭剛剛好,再遠一點就聞不到了。
所以媽媽總說大概是橋那頭的人聞不到香味所以不過來吃飯,可是我總覺得是飯館太小容不下那麼多人,小小年記的我已經覺得家裡麵人很多,比別人家都多,但是媽媽總是說客人太少生意慘淡。
橋頭有一棵很大的柳樹,它的枝條都快要伸到河裡面,我看見很多小孩子爬上樹去摘柳條,然後做成花環戴在頭上,再插上幾朵小野花,感覺就像是公主一樣,可是我總是爬也爬不上去,只能呆呆地看著他們發呆。
有一次北路爬到樹上去替我摘柳條,一不小心就掉進了河裡面,我嚇得心跳都快停止了,以為他被摔死了,趕緊跑進屋去叫媽媽,可是我們再出來時,卻看見北路興高采烈地站在河裡舉著剛剛扯下來的柳條衝我大喊,“北末,你看我就說我可以摘到吧”
話未說完,一道鮮紅的血液從他額頭上滑落,滴在我七歲的童年裡,那是北路來到我家的第一年,卻不是北路為我做過的第一件事。
後來那個花環一直放在我的床邊上,枝葉已經乾枯,我也沒有帶過,因為每次戴著就會想起北路跌落河裡的瞬間,全身冒出冷汗。
在北路還沒有出現在我生活裡的時候,經常會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阿姨來到我們家,一坐就是一個下午,翻來覆去總是那幾句話,“白萍啊,一個家沒個男人怎麼行呢?你看你這起早摸黑的苦了自己也苦了孩子啊!”
說著伸手順勢把在一旁安靜玩耍的我一把抓起,把我轉來轉去一陣搗鼓,“你看看這孩子都成啥樣了,本來長得挺機靈的小女孩結果你看現在,唉。”
於是她又把我推到一邊,好像再多看我一眼都不忍心,我用力吸了吸快要流進嘴裡的鼻涕,仰頭看著頭頂那高高的天花板,心裡想什麼時候我才能夠到那高高的白色牆壁,才能不被那個討厭的阿姨抓來抓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