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池?竇家?
李二這一個問題,倒是把張郃問得一愣。
河池他當然知道,可默默將一些叫得上名號的家族在心中過了一遍,卻一時想不起什麼竇家。
“哪個竇家?”張郃淡淡道,“某多年來南征北戰,手中覆滅的家族豈在少數,一時卻記不得了。”
他也看出對方這將領或許與自己有仇,不過如此說話倒不是想故意激怒對方。
張郃半生戎馬、南征北戰,隨曹操破烏桓、斬蹋頓、伐淮南、徵漢中,可以說半輩子都在打仗殺人。
敗於其手的等閒漢人豪強他尚且記不得幾個,更別說一個氐人首領了。
鐺!
霎時間只見寒光一閃,一聲脆響過後,張郃那頂被親兵調換過的鐵胄已被刀背磕飛。
驟然遭襲的張郃心中一驚:「好快的刀!」
雖然他此時心灰意冷,全然沒有抵抗的心思,但剛剛事出突然,他還是本能的抬槍想要格擋。
然而他槍才抬了一半,對面那小將已經在從容收刀了……
李二一手按著刀背,另一手舉著火把緩緩湊近張郃,細細打量著他這張臉。
其他戰士則立刻上前繳了張郃的械,以防對方暴起發難。
時隔多年,李二在氐人部族中生活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就連爹孃的相貌也只能隱約記起個大概。
但唯獨那一天,自己身上經久不散的糞坑臭味與濃郁血腥、外面接連不斷的族人痛呼哀求,直到現在都彷彿昨天一般。
當初被藏在茅坑之中的李二並沒有親眼見過張郃的樣子,但對於“曹操的大將張郃”這幾個字,他可是從那時起就刻骨難忘。
他細細打量著仇人的面孔,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隨後頗為平靜的道:
“六年前,曹操率軍攻打武都,氐王竇茂率眾塞道,將軍率兵大破竇茂所部之後攻破河池,入城後不止血洗竇氏上下……
“還將當時的河池百姓屠戮殆盡,老弱婦孺皆不放過。將軍走後,城中依舊血流成河,那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屍臭氣十日不散……張將軍已半點記不得了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張郃終於一挑眉:“啊,你是說那些氐人吶,某當初隨先帝征討張魯,本只是借道武都罷了。
“誰知那些蠻子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將其覆滅不過是順手為之。至於屠河池……若不以雷霆手段震懾宵小,此後大軍過處定然不勝其擾。”
張郃說罷回過味來,驚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李二:“你是竇家之後?”
“氐王竇茂,正是先父。”李二當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當日藏身苟活,僥倖未死,今日特來取汝狗頭。”
張郃忽然咧嘴笑了一聲:“嘿,所以正該趕盡殺絕,當日若斬草除根,今日便可免此禍。”
他說的理所當然,臉上自然也沒有絲毫的愧疚。
因為對於他來說這本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哪怕是現在想來,當初的每一個決策他也沒覺得有何不妥之處。
若是他屠了什麼名門望族、厚德名士,那或許確實不該。
可那些蠻子和普通百姓,屠了也就屠了,有甚稀奇。
“賊子好膽!”一旁的赤星騎兵與李二親如兄弟,最近又剛剛得知李二的身世,當即氣得要給他一槍。
“慢!”
李二將其攔下之後半晌不語,握著刀柄的手指卻已攥得發白。
他心中埋藏多年的恨意噴薄欲出,可與此同時,以今天李二的閱歷,他也知道張郃說的都是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