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坊的欽天監擺了一局棋。
縱橫十九道的棋盤上,欽天監監正兼國師的趙扶搖與一位中年男子正在手談對壘。
國師身穿白色寬袖道袍手持一柄拂塵,執白子;中年男子身著玄色制服腰間配一把名叫“鳴鴻”的天下名刀,執黑先行。
旁邊還恭敬的站著兩人,少女一襲紫衣懷中抱著只名叫“布丁”的柯基犬,凜若秋霜;老道頭戴高冠著衲衣,白鬚如雪,鶴髮童顏。
“顧白門進京,聖人建萬燈樓,登承天門為民祈福,與民同慶”,中年男子落下一子,砸吧著嘴問道:
“國師可有推衍過大乾的福運幾何?”
趙扶搖從棋盒中拈出一子落下,說道:“國運方夷險,天心詎測量。驚虹,大乾的福運,那是天道,天道不可妄言。當你知道天道的時候,它就已經發生改變了...”
著玄色制服的中年男子正是捉妖司司主上官驚虹,他呶呶嘴顯然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又繼續說道:
“青雘山那位已經入京,國師可知明日是否繼續放晴還是會颳風下雨?”
趙扶搖先是看著棋盤上縱橫交錯的黑白棋子,又盯著監欽天監的那臺渾天儀看了許久,才鄭重開口道:
“明日...會刮西風,未初下雨,兩刻便止。”
“就這樣?”
“後日也會下雨,不過卻是在亥時,仍然會刮西風。三日後應該是晴日,萬里無雲,暑氣難耐,不宜出行。再往後嘛,卻還不敢確定。”
上官驚虹愕然,抱著“布丁”的紫衣女孩抿嘴一笑,說道:
“平日裡一直以為師叔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沒想到卻也有這樣的閒情逸致呢。”
趙扶搖將手中拂塵對著女孩遙拂一下,卻是看向上官驚虹說道:“老道並沒有開玩笑,你不相信我說的?”
“驚虹自然相信,只是您很清楚,驚虹問的不是明日的天氣。”上官驚虹指了一顆棋盤上的白子,說道:
“當年齊尚真自以為當了執棋手,逼得商道中滅妻叛司,倒頭來,卻還是逃不過身為這棋盤上一顆棋子的命運。”
趙扶搖說了一句在場三人都沒聽懂的話,“昊天之下,眾生皆為棋子。你是棋子,我也是棋子。然而儒教那位大聖人和佛門那位在菩提樹下證道的佛陀,卻成了唯二的兩顆不在棋盤上的棋子,這是未曾想到的一種結果!”
“你我皆為棋子,也包括這小子嗎?”上官驚虹指著國師指間那顆黑子,攥緊拳頭氣憤道:
“當年李白衣大鬧陰陽界諸聖山,不就是為這些後輩爭一個出局的機會嗎?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話音剛落,玉京城上空突兀地響起了驚雷聲,一道雷霆直奔欽天監的摘星樓而來,趙扶搖面色凝重,與此同時,三隻巨大的手掌出現在雲層上,硬生生地將那道雷霆給拽了回去。
趙扶搖立即起身對著雲層遙遙一拜,上官驚虹莫名的一陣心悸,腰間的“鳴鴻”刀劇烈抖動,似乎有嘶鳴聲。紫衣女孩懷中的“布丁”眼神驚恐瑟瑟發抖,布衣老道都快感覺自己道心不穩,有崩潰的跡象。反倒是紫衣女孩毫無察覺,擔憂的安撫“布丁”,這該死的驚雷嚇到了她的愛寵。
“驚虹,慎言!”趙扶搖並沒有猶豫,將手中的黑子落下,縱橫交錯的黑白棋子旋即發生了驚天變化,白子已有一線生機,繼續說道:
“昊天無處不在,驚虹你需知‘朝乾夕惕,功不唐捐’的道理。《道綱》上說‘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如果把那位儒教大聖人比作‘一’,佛門那位菩提樹下證道的佛陀比作‘二’,他便是‘三’,是這盤昊天棋局上最大的變數,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上官驚虹怔怔出神,腦海中想起了那個以前時常跟在他身後的小屁孩,有一次粘了他整整三條街,就為了他答應要給小屁孩買一盒糖果。
小屁孩的母親很溫柔,尤其是那對剪水雙瞳中怎麼也掩飾不住對小屁孩的寵愛,不過嘛,吃糖是堅決不讓吃的。也不知小屁孩如今還喜不喜歡吃糖,小屁孩已經長大了呀!
“國師,這是不是太過兒戲了些,他不過是一個小屁孩,能行嗎?”上官驚虹問道。
趙扶搖說道:“虎豹之子,雖未成文,卻已有食牛之氣。若非如此,你覺得青雘山那位會將丹青一脈的命運壓在他身上嗎?吳希玄到底是一山聖人,他先把孟魚龍拉入局,如今又甘願作為一枚棋子,李白衣當年那一劍,已將昊天捅出了一絲裂縫,而吳希玄此舉,是想弒天!且不說他能不能弒天,你司裡的那位呢?那位雖幾十年都不曾出過那間小小的宬室了,卻還是將那小子身上的因果轉嫁到自己身上,這又是為何?”
上官驚虹遲疑了下,而後一臉擔憂地說道:
“司裡那位老祖宗遁世已久,不問世事多年,當年若不是佛門求救,他也不會去百萬大山,此行不但搭上了幾位聖苗,這位老祖宗更是受了不輕的傷。國師您說他如今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能承受起天道後果嗎?”
趙扶搖微微一笑,不再落子,說道:
“與天鬥,其樂無窮!好了驚虹,今日就到此為止吧,婷兒難得來看老道一趟,你且代我帶她去看看玉京城的火樹銀花不夜天吧!”